鸣戈随笔：戒淡泊

鸣戈

　　鸣戈随笔：戒淡泊
——致诗友



　　你应当记得我们去呷酒，有几方臭豆腐咽，就觉得筷子头上已初见功夫；

你应当记得我们去领稿费，掰下手指头，如果合五毛钱一行的诗，就觉得笔头已有了斤两。

　　淡泊是够淡泊的了。

　　淡泊何物，不追逐功名利禄也，淡泊何用，据说是可以明志。这么好的一副药方，你居然轻言戒掉！

　　你有个朋友，就号称“淡泊歌者”，你说过，就正因为他是个淡泊的歌者，这么多年，你们才是难能可贵的淡泊的朋友，你居然要戒朋友！

但是诸位，事情并没有发展发生到这样的地步。我听说过戒烟戒酒，还没听说过戒淡泊者的。况且就是戒烟戒酒，那也断不是一件可以轻言的事情。鲁迅先生戒过一千多次香烟，最后还是吞云吐雾终其一生，鲁迅先生当然不能算是一个淡泊的歌者了。但哪个可以说，鲁迅先生不是一个胸怀远大志向的歌者呢。

　　这是一个问题。

　　近些时日，身边的几个朋友，生崽的生崽，下海的下海。我呢，一方面猫在家里读废名先生，一方面上街闲云野鹤。这样的时候，我就想，人真是怪异，比方说，要你说话时你一声不吭，不要你说的时候你高声喊叫。记得前不久，我写的一部电视专题片，剧组内外的人都说好，说这也好那也好，但是，湖南电视台一个副台长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审片会前，制片主任希望我能挺身而出争辩一下，我当时很淡泊，我说，这是你们的工作，我配合而已吧。但是，审片结果不理想，要改这改那，面对这个局面，我却是比谁都抱怨得多，怪话连篇。

　　我意识到，我不是一个能够淡泊的人，我其实也根本就不是一个淡泊之人。

　　中国人，中国文人，号称淡泊者众。先前叫“难得糊涂”；后来叫“要斗私批修”。诸如此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者，又有几多真淡泊可言呢。真不了，不如坦然戒掉，与其希望大家都淡泊一些，不如大家都不淡泊罢。

　　这不是另一种公平与平衡的世界了吗。

　　鲁迅先生是了不起的。他文如匕首，他用匕首刻画出一个“淡泊”的阿Q，阿Q亦如匕首，剌痛了何其多的中国人，让我们至今仍心惊肉跳。

　　我们要做淡泊的歌者，问题是，一方面，我们又不愿意被淡泊或不淡泊者淡忘。另一方面，我们又终究不能仅以臭豆腐助酒兴，以五毛钱亮诗眼。

　　所以戒淡泊之念由此而来，至于最终能不能戒掉，这同样是要看一个人的造化的。



原载《科学诗刊》1989年7月

jj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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