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新帖，小说《北京正午》，已更新！

渐觉秋阳冷

安静贴字，因为那篇《很爱很爱你》更新比较慢，觉得很对不起大家，想想还是把这一篇也贴上来吧，朋友们随便看看，至少，在等更新《很》的长长的时间里，大家不会觉得那么闷到无聊……

北京正午


题记

——亲爱的
当我离去
你可记得
这正午的阳光

[本帖由渐觉秋阳冷修改于2007-11-19 10:24:54]
[本帖由渐觉秋阳冷修改于2007-11-22 08:33:27]
[本帖由渐觉秋阳冷修改于2007-12-10 19:37:48]

渐觉秋阳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你明明知道我爱你
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而是我那么地爱你
这世界却已经没有你

渐觉秋阳冷

1

清晨8点，男人李歌在愤怒中醒来。

竟然做梦都在和骄阳的那小子过招！操！他带着三分迷糊咻咻地嘟囔了一句，肩膀有些凉，盖着厚被子都没觉着暖和，看来今天又得打电话投诉暖气了。

什么都不如意。“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真他妈不是个事儿！”他赌着气狠狠地把被子往头上拖。 “你怎么了？”

身边的妻子冯林无比清醒地接口问。

“哟，你醒啦？”

“能不醒吗？你这里折腾来折腾去的一宿，我说，给你买那安神口服液你倒是喝完没有？老这么睡觉不塌实，迟早要精神衰弱……”

“我已经衰弱了……林儿，醒了就玩一下吧？来，转过来啊……”他闭着眼睛，长手臂伸过去揽住老婆的腰，一只手带着慵懒熟练地往下摸索挺进。

“干什么干什么！该起了！”冯林笑着转过身来，拿手扳开他眼睛：“去，起来啦，今天不是要去妈家吗？妹妹今天也过去。”

“唔……，还早，陪老公玩一下……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何辉抢客户定单都抢到我梦里面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光赤溜丢的身体凑过去，几近无赖地笑：“你瞧，起来了……”
不等冯林回答，他猛地翻过去骑在她身上，三下五除二扯掉老婆身上那件史努比睡衣，把头埋在她胸前——她有一双紧致的乳房，结婚十年了，还没走样，也许是因为他们至今还没有孩子的缘故吧？不过多少缺乏一些成熟女人的韵致，她更象刚发育不久的那种小少女。他吻着她蓬乱的短发，她的脸颊。她的圆脸上带着嗔怪的表情，嘟着嘴，说：“……老夫老妻了，干吗没个够啊……”“嗯，就没够，就没够……”他含混地说着，嘴唇一路轻触她的脖子和锁骨，白底蓝花的被褥枕套映衬着，她显得更加皮肤黄黑，多少有些粗糙的感觉。

“咳……那你快点啊！”她摊开手，叹了口气。一幅随便你处置的样子，把自己整个置身事外。他睁开眼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笑：“你不想啊？……好吧，那算了，睡觉！”

他滚下来，裹紧被子，继续睡觉。耳听着背后老婆开台灯坐起来，穿衣穿裤开窗帘。晴天，随着窗帘滑动的一串连贯的“沙沙”声，泻进满屋子的阳光。

“我去弄早餐，你也该起来了，周末也别睡太久了，实在犯困你要不一会儿去妈那里歪一歪！”

他不语，闷闷地在被子里发着呆。

这就是属于他的婚姻家庭生活。一个非常典型的周末。和每一个周末一样的平淡，无趣，甚至乏味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真的，他们结婚竟然也快十年了呀！

十年的时光堆积着，好象一个装满了回忆的橱柜。但是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他最讨厌去触及的恰好就是跟着冯林回她的娘家，每次都不愉快，无一例外。这对他而言，与其说是亲人团聚，不如干脆说是一场又一场的生死考验，考验他的耐心，考验他的耐力，考验他的意志。他想回自己妈家，可是不行，今天按惯例是要去岳母那儿的，又到了送生活费的时间了，雷打不动，每月9日，他们要送钱过去的。在岳母家，接下来的过程千篇一律。除了干些他分内的家务劳动，他还得听岳母关于冯林的肚子关于他俩迟迟不来的孩子关于市场物价那老三篇的絮叨，看岳父老爷子总是叫人琢磨不透的脸色，以及忍受他的连襟对于家里那个老宝贝傻二叔关于赡养问题的引经据典的宏论，和小姨子永远对自己老公言论的绝对附和，滔滔不绝陈词滥调夫唱妇随……这还是最正常不过的她娘家的一天了，假如能忽视和忘记他岳父曾经如何因为钱的问题把他挤兑到吐血这件事情的话。

他不由得更加烦闷，把眉头皱成一团，类似咸菜。

“李歌！还没睡够呢？起来喽！”冯林愉快的声音在客厅响起，真是中气十足，带着极其强大的穿透力。她做主管以来，就慢慢形成了这样说话的习惯，平时在单位，小姑娘们远远听了，也会噤若寒蝉。知道是冯主管驾到，于是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飞快地从扎堆闲聊恢复到最良好端正的工作状态——她是个出色的领导。这不得不承认。眼看着，这些年她是成长起来了。

“好的，我马上起来……”他答应一声，从床上站起来。二月的阳光白亮，但没有丝毫暖意，玻璃窗上糊满朦胧的水汽。天气预报有失准确，竟然没有下雪，竟然，是个大晴天。

“快穿衣服，暖气不够暖！”冯林远远地瞥见，提醒道。

他应承着，随意披着他的宽大睡袍跑去洗手间，对着马桶一阵淅沥哗啦，嘹亮自在，也只有它，他不无玩笑地点着手中老二的头，心里轻笑，也只有你啊，老弟，还能这样自由畅快地发泄！——忽然记起刚才被老婆拒绝，心里一暗，哎，原来老弟也有不自由的时候——而且，不想倒罢了，一想，这样的时候其实不少，冯林不太热衷夫妻之道，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裹着被子闷声睡大觉。

于是，他又微微地摇摇头，无奈。

渐觉秋阳冷

果然不出他所料，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在岳母家的周末，他在沙发上坐着，听他们夫妻，父女，姐妹不断地说，叫，骂，理论。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难堪了，这几年以来，他逐渐炼就了听而不语，怒而不扬的本领，她们家的事情，随她们去，他只认得给钱。给钱！
他们要的不就是这样吗？作为一个姑爷，他该尽的孝心他一样不少，他不该尽的本分他也尽到了。不就一个老婆的傻二叔吗？没儿没女的，原本是谁也不在乎的一个废人，就连这傻二叔的兄嫂，他的老岳父岳母，估计也是巴不得这包袱尽快自然了解，不然，这屎一床尿一床的谁给他伺候着？——三年前岳父的老母亲健在，傻儿子伴着娘住，老娘疼儿子，也不叫人帮忙，自己一手照顾着，也没觉得给众人添多大委屈麻烦。问题是，现在那老母亲不在了，傻儿子只好扔给岳父兄弟三个了，连带着一间老母亲遗下的规矩小三合院！这就成了问题的关键。谁照管二叔，就意味着，二叔百年之后这三合院就给谁了，这个算盘谁心里都明白。岳父三兄弟忽然地开始意识到二叔的可爱，开始了拉锯式地争抢傻子。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战斗，做为老大的岳父在伦理，吵骂和拳脚中轻松胜出，赢得了二叔的赡养权。而照顾老人，就直接变成了岳父家两个女儿以及女婿们的职责。家庭会议上商议好了，请个保姆看管老人，然后由冯林姐俩轮流支付保姆费用和二叔所有生活开销。至于房子，冯林却表明态度，说不争不要，她只要真正地，好好地让二叔有个幸福晚年。她从前是跟着奶奶和二叔长大的，对二叔难免有着深厚的感情。老婆发了话，李歌点了头，就这么办，他们两口子就认得到时间给钱给保姆就成。问题是小姨子太计较，总说不公平，每每拿保姆费和给岳父母的生活费来攀比计较，不知足的岳父也不时拿来说事儿。李歌自认为脾气很好，可是要总是这样，他觉得他真快要发疯了。

小姨子薄薄的嘴巴还在不停地动，一串串连珠炮似的话语不断地蹦出来，刺激着李歌的耳膜。他悄悄朝冯林使眼色，可是她却没看见，她光知道生气，低着头不言语。岳父望着窗外阳台上晒的被单脸色阴沉地抽他孝敬的大中华，岳母去买菜了。屋子里暖融融的，但是他只觉得寒凉。他打定主意这次不说话，自己拿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假寐，等着饭熟吃饭，打道回府。这叫在兵书里应该叫做什么？他在心里开始一页页地翻书，回忆读过的孙子兵法。

二毛的电话简直是救了他的命，在他最需要解救的时候响起来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曲不挠地高唱彩铃《丁香花》。冯林帮他拿过来，顺便瞅了一眼来电显示，笑说：“又是二毛那小子……又叫你去哪里疯呢？”

“谁知道他又想出什么花招！”他笑，摁绿键：“喂……”

“我说哥们儿……太阳这么好，你还窝着呢？快起快起！兄弟带你玩儿去……”二毛的粗嗓子有压倒一些的阵势，他在电话里吼叫，全屋子的人都听到了，他不得不把电话从耳边拿开三存的距离，苦笑。

“去哪儿？你小子又发现了什么腐败之处？”他笑着站起来，一边松动着筋骨，心里一阵高兴，到底是哥们，在这节骨眼上拉他出去，去哪儿他都认了。

“咳！老大你就少废话了，来了你就知道了！把你那小车开出来！人多着呢！小齐老陈他们都去！你可快点哈！12点半你到我们家楼下等着我！我还得通知秃子，先挂，你赶紧着！”

李歌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望着紧盯着他的岳父和小姨子笑：“爸，妹妹妹夫，那你们看，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先走了？”他又转向冯林，“回头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你赶紧去吧，别叫人等。”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岳母回家，他赶紧接过岳母手中沉甸甸的菜篮，岳母诧异：“怎么，就走？”“啊，朋友找我有点事儿，妈我先过去看看……”

他开门出去，楼道里呼呼的冷风吹得他一激灵。岳母赶出来叫：“一会儿忙完回来吃饭……”

“算了妈，随他去吧……”进电梯的时候他刚好听到冯林说了这句话。

一个好老婆。他的处境，他的如坐针毡，她其实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钻进自己的小车里，发动，飞快地奔向二毛家。

绿如蓝

沙发 [M44] ..

渐觉秋阳冷

2
有的时候，朋友真是有朋友的好。

二毛属于狐朋狗友那一类，但是，是个好人，也是个有趣的人。团结在他周围的朋友，也是类似的个性。李歌和他们，是在多年的工作中认识和结交的一帮朋友。平时难得在一起，偶尔兴趣来了，会一起出去喝个小酒，泡个小吧什么的。李歌不在的时候，他们玩荤的，一旦场面上李歌出现，他们就自动地转而玩所谓高雅清净的，纯粹是为了迁就他。——多年以来，李歌在朋友们中间，是出了名的新时代好男人典范。

李歌很好奇，这次，他们又发现了什么又高雅又清净的好地儿呢？他一边开着车，飞驰在北三环上，一边想。

12点半到？现在已经是12点20了，好在今天路不堵，要搁平常日子，三十分钟限到，那除非是坐直升飞机呀！他摇着头笑。

二毛家在万寿路上的某大院，他才把车拐进路口，就一眼瞧见哥几个攒在那儿升长脖子等他了，二毛坐在他的蒙迪欧里探出半拉脑袋呲着牙花子笑。

“来了来了！可把老大盼来了！”老陈小齐们屁颠屁颠地跑上来拉车门，李歌摇下玻璃，朝二毛喊：“我说，你们这帮流氓又想着去哪儿快活去哪？星期天也拉我的差，真有你们的！”

“好地方，你准保喜欢！”二毛笑着发动车子，李歌这才看到他那车里前后都塞满了人。靠！这一大帮子老爷们拉着这是去哪儿呀？！他百思不得其解。

“老大，你就甭打听了，跟着二毛屁股后头走就得了！”小齐拍拍他的椅背催。

邪明少

错了，错了， [M13] [M13] [M13] [M41] [M41] [M41]

[本帖由邪明少修改于2007-10-24 16:18:59]

渐觉秋阳冷

他有些郁闷，跟着二毛那厮走，绝对能把人憋屈死——起步四十迈，发动拿脚踹！新车也不至于这么心疼啊！他一边悄悄鄙视着二毛这家伙，一边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牢牢跟在蒙迪欧后面。

车上二环，他和小齐老陈信口聊着昨天电视里的球赛，脑子却有些困顿了，最近睡眠总是不够好，一到中午他就犯困，他大大地连打了两个哈欠。

“怎么着老大？昨儿晚上松筋骨high过头啦？”小齐吃吃坏笑，老陈也跟着瞎起劲。李歌冲后视镜里一笑：“high？我可是河都没找着……小齐你小子给哥哥点棵烟，我出门急忘带了！没烟熏着我可真睡过去了！”“得得得，给您点上，您可千万悠着点——咱们也该到了！”

李歌吧嗒着烟眼望车外，到了志新东路，二毛的车远远地在路边停下来，车里鱼贯下来一群人。“怎么，不是去郊游啊？我还以为这次又去什么新奇地方呢！”他奇道。

原来是家茶庄。二毛往里赶着人群，见他走过来，指着头上的牌匾笑：“怎么样？咱们这次来雅的，听说这里新开了家不错的茶馆儿，哥几个上去坐坐！您里边儿请……”二毛故意拖着长声，做派滑稽，茶楼的小女孩后面跟着，笑得前俯后仰地。

就你的色！李歌暗笑。

茶庄颇有几分特色。走进悬着细巧宫灯的垂花门里，曲曲折折的回廊，清清澈澈的小桥流水，更妙的是水中有三五朵不胜羞怯的荷花，他们一行人走过，惊散花叶下的一群乌溜溜的小鱼苗。他们家竟然是养的这样普通的小鱼，没有俗气地养那些个肥硕不堪的锦鲤。多少也算是特别了。一间间布置古雅的隔间，低低地垂着细密的竹帘，甚至还熏着安息香，耳畔不知哪里传来啁啾鸟鸣，和着低低的洞箫声一波一波地飘渺着。

“大哥，怎么样？”小齐在后头拉拉他袖子，轻声问道：“您可别泼我们凉水，咱们可是觅了半个城才寻到这么个地方——就知道你喜欢这调调儿！”

“是个好地方，可是你们玩你们的，没必要迁就我呀！”李歌一边跟着大家进雅间的门一边说。

“可不就是特为你而来的吗？！”二毛把夹在膀子尖的老板包往藤椅上随手一扔，招呼众人坐下，一边道：“老大你日子过糊涂了！哥几个就今天有闲功夫，约好来给您提前祝寿来了——您也不想想，您老再过几天可就35岁大寿了！今天齐人，咱们就在这里给你先把生日凑合着过了吧！”老陈小齐秃子他们更是纷纷笑道：“李哥，这些年，跟着您做了些事情，您对兄弟们也关照得很，咱们都记着老大的好呢！今天您什么都甭操心，您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甩手掌柜！买单的事情由不得你，有我们兜着！知道您一不好酒二不好色，就爱这一口好茶，我们是请得起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帮大老粗们居然学会给他来这么一个惊喜！再有三天他就生日了，这段时间忙，不是他们提起，他倒真快忘记这岔子事儿了！连冯林都好象已经忙忘了，难为他们都还记得！李歌忽然有些鼻酸，很快他就回复了他的淡定潇洒，他抱拳向这些朋友们道谢，二毛他们，今天真是给了他一份意外的惊喜呀。

渐觉秋阳冷

二毛这家伙张口就叫小姑娘上了店里最顶级的茶叶，泡上好的山泉水，有什么贵的就上什么来。李歌也不和他们争，深深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根接一根地抽大家递过来的烟，笑着看二毛在那里指手划脚地张罗。

但是极力想表现不俗品位的二毛马上就露了他的马脚，他点完了茶后，想了想，叫小姑娘招呼几个会弹琴唱曲儿的女孩子来屋里坐坐，乐和乐和，还叫顺便把麻将，扑克什么的统统拿来摆开来打，这就坏了，李歌笑得更厉害，咳，兄弟们高兴，随他们去闹吧！

姑娘来了两个，一个弹琵琶一个抚古琴，穿着曳地的长裙，裙摆些许有些脏了，粉红色变了暗红色。李歌听着琴声，啜饮着茶，凝视着碧透的茶汤里上下翻滚飘摇的茶叶，心中有些怡然的感觉，那些朋友们都已经在各自的牌场上吆五喝六地奋战了。不爱牌战的他显得有点不合群，也有点寂寞。

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吃了饭的没有，他是没有吃饭跑出来的，胃空得很，好象要开始闹别扭了。他这胃顶娇气的，饿不得饱不得的。二毛点了些细巧的茶点，什么芸豆卷绿茶如意的，但是那都是女孩子吃的玩意儿，男人不能拿来果腹，他想想，往外走，他记得外面不远有家马兰拉面，既然说是生日嘛，或者叫前台去那儿叫个外买来，兄弟们都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有多么舒坦！又应景儿当了寿面，一举两得。

他按照他的思路仔细地叮嘱前台的女孩子，那姑娘有些懵懂，半天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他只好耐心地跟她一再解释。

渐觉秋阳冷

“哎……”

忽然一声叹息，细若游丝，却又格外清晰，很特别的一个声音，似乎含着些苍凉，却是由一个相当清脆纯净女声发出来的。婉转，温柔，他没来由地一震，回过头去，他正好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长发大眼，含着轻浅的微笑。叹息是她发出来的？为什么叹息呢？他胡乱地想，礼节性地向那女人回以一个微笑。

后头又走过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拉着这女人的手笑：“花妖姐姐你叹气干什么呀！”花妖？还是华瑶？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叫花妖，那倒挺别致的——还有人叫这么个妖冶媚惑的名字吗！这次他很仔细地，带着探究的意味，又看了这个名字的主人一眼，奇怪的女人，奇怪的名字！

“没什么，妹妹，咱们买单走吧！”长发女人站在柜台前拉开钱夹问那糊涂的前台姑娘：“27台，多少钱呢？”

前台的女孩子答应着，慌慌张张地地四处翻找单据，计算器。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显然不耐烦，敲着台板大发牢骚：“喂，小姐麻烦你快点！你们经理在哪里？怎么叫这么个没眼力见儿的做收银啊！……服务太他妈差劲！”。她这么一叫，果然叫来个主管打扮的男士，那人连连道歉，说是新店开张，小姑娘们不懂路数还在摸索阶段，敬请客人海涵。年轻女孩气愤愤地投诉他们的茶又难喝，手脚又慢。长发女人笑着说：“海风妹妹，咱们别难为人家……行了，咱们走吧！”说着接过主管手中找的零钱，微微颔首道声谢谢，拉着那女孩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匆匆推门走了。

主管等店门一合拢，也不管李歌还在，沉着脸批评着这个新手收银员，那姑娘嘤嘤地哭着跑到后面去了。李歌看了忍不住，笑着对主管说：“我看您哪，这服务意识和服务技能还要大大加强，都还得从新员工培训抓起啊……”主管诺诺连声，殷勤地问他需要什么，他摆摆手，一碗牛肉面而已，描述了那么久，又给那个什么花妖海风的打了个岔，他现在也不觉得饿了，还是留着肚子回去吃冯林做的饭吧！

花妖！

渐觉秋阳冷

在后来的时间里，他不断地想起这个名字。是个真名吗？少数民族的？那女人的五官眉目带有一些异国的风情。他从来没有见过有着这样名字的人，真叫人震撼和纳闷。

小齐他们知道他兴致来了，喜欢填个词写首诗什么的，这也是他们特别佩服他的地方，这群家伙赢钱之余还不忘撺掇他写首诗记录一下今天的盛况，他笑，摇着手中的茶杯，随意道：“纤手盛来碧螺春，翠丝应景化山林。玉泉千杯露，孕育春香深。……凝眸杯中物，汤色透清醇。初尝沁心脾，久饮添精神。——一首菩萨蛮，给兄弟们助兴，今天谢谢大家！”他站起来：“我这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了！你们都是好兄弟！”

二毛们霹雳啪啦地鼓掌，纷纷牛饮自己手里的茶。末了，二毛冲大家说：“咱们一起敬老大一杯。老大，今天咱们算是乐着了，也听您做诗了，咱是粗人，你说的什么我们不懂，但是就知道一点，哥哥今天也高了兴了，咱们这帮子人都高兴了！举杯！”

大家于是举杯，男人们笑着，叫着，冲他一起吼：“老大，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他笑着跟自己说，他的35岁就这样提前来到了。真是特别的一个生日呀！

一切都那么特别。是的，一切。

他到后来才知道，这个生日，确实是最特别的一个生日，命运是一场戏，剧本早就被人编排好了，只等他来上演。

渐觉秋阳冷

3
总的来说，李歌是不信命的。

35岁之前，他是个毛头小子，热血青年，一个典型的无神论者，他没有宗教观念，没有特别偏好的信仰。少年时期的他深受父亲的影响，是个无产阶级唯物主义者。

他的父亲是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一个严肃的老党员。他做为他的独生儿子，从小被教育，这个世界没有鬼神，只有物质。父亲现在已经故去五年了，而他呢？随着年纪渐长，似乎慢慢地开始变得有些迷信起来了。这是个比较不容乐观的危险趋势，父亲要还在世，是不会高兴看到他今天这样自甘堕落，迷失信仰的。但是，他是个商人，现代的商人。他身边的朋友，他所认识的所有生意场上的人，无一不带着宿命的色彩，他们烧香礼佛，相信风水，相信八字命盘，相信出行商谈的凶吉。他在生意圈中打滚，不得不随大流行事。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爱信不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知道一点，趋吉避凶，对自己总没有坏处。

所以，现在他不时也会翻看一下挂历，看看今日宜忌。但是今天，他特别烦这些东西。特别地烦。

公司的文案小张，一早跑来上班，还没来得及打卡呢，就在那里张牙舞爪地跟同事们闲扯，据说她今天出门之前算了塔罗牌，按照牌面的指示，今天必定有不爽的事情发生，要么破财，要么要犯小人，她还大肆炫耀她手腕上新买的开运粉水晶手链。引得一帮子员工在那里围观议论。恰好他到公司早，正在电脑上查阅昨天员工上缴的工作情况汇报。一边看他一边火冒三丈，媒介部，策划部和设计部交上来的工作简表，都没有按他所要求的统一格式，小张的汇报可以算是全公司写得最敷衍的。她今天还有兴致在这里说这些东西！即使是公司元老，也由不得她这样为所欲为！这样的公司管理，未免太松散了！他不禁埋怨他的行政主管程静。——可气的是，程静今天又请了事假！是时候该整顿一下风纪了。

他拉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阴沉着脸对大家说：“大家都来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汽水客户那个单子，你们盯紧点，小宋下午的提案稿子一会拿来给我看看。——小张，你进来一下。”

他转身回房的时候，依稀听到小张在人群中轻声说了句：“……一点都不假，今天还真的犯小人……”

原来她犯的小人就是他啊。李歌想，小人就小人吧！他正要找个地方，找个由头发发火呢！公司最近业绩不断下滑，做为一个小广告公司的老板和股东之一，他一直非常努力地在打拼和奋斗，他很想在自己的带领下，在广告业界混出点名堂。其实形式很紧迫，上有集团母公司的不断加压，下有同一阵线另外子公司的排挤和争抢，这一个季度以来，他就没有做成过一个大的定单，都是小打小闹的生意，给人设计个单张什么的，照这样下去，怎么能维持公司的运做？！设计部的员工都闲了多少天了，现在他们倒是趁着清闲，人人修炼成了电脑高手，昨天这些人还在自发地把公司的规章制度做出了电脑版式，通过电脑制图，用通用广告软件，把他制定的公司员工管理十条规章做得美不胜收，花团锦簇。他们都是拿着钱在吃闲饭呀！一想到这个他就急火攻心。再这样下去，他可就不得不考虑裁员了！这小张还顶风做案，真是缺心眼！

他狠狠地批了小张一顿，把小姑娘骂得没有招架解释的余地。他不需要解释，他都看到了。哪有一早来就这样不务正业的！小张委屈得直掉眼泪，悄悄动着嘴皮子骂他，这他也知道。其实，他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过了，小张有错，但是按他平时的性格，他不会这样不留丝毫情面地训斥她。

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来上班的。小张这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渐觉秋阳冷

他35岁了，可是还没有一个孩子。不是他不想要，当然，话说回来，他总觉得孩子可有可无，也并不怎么积极地要。但是，他和冯林的家长们，却特别渴望他们赶紧要。他的母亲，70高寿了，整天不打牌不看电视，就是戴着老花眼镜，一针一针，一件一件地给她未出世的小孙子织毛衣，她已经织了整整一大箱子了，估计孩子都能穿到上小学去了，老太太还在继续忙活着往更大型号织。母亲见了他，除了问寒问暖，问他的工作，再没别的话说，就拉着他的手，一再地说，叫他们赶紧趁着还年轻，生个孩子，她现在还算硬朗，孩子生下来，冯林也不用管，扔给她带着就成了。母亲盼孙子都快盼出病了。

也是，他在他家，就是一个宝贝独生儿子，当年父亲死了前妻，带着一个哥哥和母亲再组家庭，人到中年才有了他，现在他那年长他十七岁的异母哥哥都快成外公了，他这里还没见动静。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母亲总担心自己也活不长久，怕有生之年盼不到孙子，就不住地催他们。他还好，但是这在冯林，就是一个大大的心病，一个短期完不成的苦差使。

冯林嫁过来十年，倒不是没有过孩子。他们婚后第一年她就有了，那时候她说年轻，太早要孩子怕影响工作，不肯生，就去流掉了；后来又有一个，因为那段时间冯林在吃药调养她的妇科疾病，怕药物对孩子有影响，于是只好采取措施放弃那个孩子。母亲是知道的，那时候，她并没有表示多大的不乐意，只是自己生了几天闷气。她是个开明的母亲，她绝不肯说媳妇半句不是。即使她那么盼望当一个正宗的奶奶。

可是，这次，她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出病来了。婚后十年，冯林终于又有了孩子，他都35了，再不要似乎就不近情理了。李歌知道母亲天天盼着他的好消息，赶紧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母亲。母亲果然高兴得象个孩子，赶紧去村里叫弹棉花的给孩子弹小被子小褥子，为这将要来到的小生命做着盛大的迎接的准备。

可是，冯林还是做掉了。而且，先斩后奏，她的肚子变空了，她才告诉他。——因为现在她们公司竞争极其激烈，这一年对她来说相当关键，她上面副总的位置是虚空的，领导放了话，有意叫她上去，但是要看她下半年的表现。无论如何，她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这孩子。
她平静地跟他说，叫妈别准备了，孩子做了。她的态度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好象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他当时在刷牙，听到这消息感觉忽然被一闷棍打了一下。她从来就是这样自我，从来都这样刚强。她总有她自己的主张，有时候，他觉得，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她明明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到他是欢迎的，他母亲更是热烈得象是在天天过年，成天笑开了花。可是现在，该怎么跟老人家解释？

他非常颓废，因为不久之前，他刚好遇到一个朋友，对于周易有着些研究，非拉着他看命相。结果看了以后却又说不好，告诉他今年不顺，心神郁结，又说他这个人，是有三子或者是四子送终的命。三子？或者是四子？他算算，这前前后后可不就白白死了三个孩子了？！真是造孽！他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得到第四个孩子。谁又知道，他的第四个孩子，有没有运气正常地生下来，正常地长大呢？忽然一下子，他感觉自己有些老了，35年来，他头一次对自己感到疲惫，对自己的家庭，和对她，感到无望。

渐觉秋阳冷

他带着冯林回家，跪在母亲面前，冯林说：“妈您别难过，我们还年轻，孩子会有的。我和李歌应该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林儿啊，你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呀……”母亲哭了，满头白发飘散。她指着那一箱子小毛衣问他：“你知道你妈都干些什么吗？……孩子，你们就这么对你们的妈！一个招呼没有，一个孩子就做了鬼了！……以后你们要再有这样的事儿，就别再进我这家门了！我也不认你们这个儿子媳妇！……孩子，你们不孝哇……你们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爸爸！”

他也哭了，但是冯林没有哭，她站起来扶着母亲，母亲犯了老毛病了。

他实在是气急。他打心眼里惋惜他的三个孩子，所以，他更加相信那个朋友说的话，今年的确不顺利，心神郁结。这样一天天的日子，他何止是郁结，他就快要窒息了。

所以，他今天无比地厌烦小张谈论命理，因为她在无形中一再地提醒他回忆他不想回忆的东西。他的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样去搬开它。

什么是命？什么是运？朋友还说，他要转运，也有办法，或者可以找一个相近的女人，要命里带旺的，守着他，也许他就好了。迷信迷信。他和谁相近？冯林？一向是他带旺她！她从一个小小的文员，做到现在独当一面的主管，都是他一路指引和扶持，他是她的福星。那么，谁又是他的福星呢？他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渐觉秋阳冷

“李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前台接待小文过来敲门，告诉他：“程主任不在，她约的一个面试的人来公司了，是叫他另外等通知再约时间来应聘吗？”

靠！这个程静，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交代！约了人来应聘的，自己倒告了假，告假还不算，这么大的事儿，连跟他知会一声都不知道！他简直又要怒火中烧了。

“不要另行通知了，你叫人到我这里来！”他一脸的恼怒。

小文答应一声，吐吐舌头匆匆去了。

他僵坐在大班台后发了两分钟呆。然后，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来的总是客，就算是面试的，也该给人家一个最好的精神状态。他可是这个公司的一面旗帜。

轻轻的，毫不犹豫的敲门声。——从这敲门声听起来，这应该是个自信的应征者，他以他多年的职场经验这样初步评价来人。

“请进。”他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