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

旧雨

医生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里。
很配合地做好了各种的检查。抽空的时候还拿我电话打给姑妈。
你弄好了没有呀？小妹在帮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接你了。记得关好门窗，煤气，记得反锁大门。别磨磨蹭蹭的了。
隐约还听到他小声的说，医生都是这样的啦。不让你做多一点检查，就没别的办法领取奖金了。小妹说求个心安理德，就求求它吧。
好了。我挂了。你自己下楼梯小心点。
他把手机递还给我，就进去拍X光，因为待会还要做磁共振检查。

旧雨

其实他的身体很好是真的。
但是他喜欢抽烟、喜欢喝酒。而且很厉害。有时叫他戒了，他就说不能了，将近四十多年的习惯，哪能。
采取了很多政策，例如赶他到阳台外面，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面抽个够；没收零用钱；没收所有的烟和酒；"排挤"他……可是没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有他的办法。最后我们都放弃。
以后的几天他一直很轻松。打了几次电话给我说脚已经不痛了。
我稍稍放心。
医生叫他作检查的时候，我一直都有不祥的预感。我是这么走过来的。所以"有了经验"。我没让他去拿结果。所有的结果我分披去取，逐项的接受和检查。
礼拜二的结果真的就有了不祥的消息。
拿结果的时候很凄然。
突然觉得生命真的是那么脆弱，它爱来就来，走也不会跟你说一声，不给你任何时间的思想准备。
写到这里。
有点难受。
稍停一下。

小喇叭

[M29]

旧雨

礼拜二的晚上电话就过来了。
小妹。如何？
我说没事。
呵呵。这个礼拜六喝茶，顺便把结果带过来。
我说好。停了一下，终于找了个借口。今天单位发了点东西，放着不行了。明天我带过来吧。
不是有事吧？不要瞒着我。
我勉强地说。没事。早点睡吧。你。我还要赶一份文件呢。
他就高兴的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我愿意给多他一个快乐、平静的晚上，给多他一个美好的期望。

草原上的风

[M29]
一支是最好的，给你！

新新土豆

[M29] [M29] [M29]

旧雨

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回单位请假。
我很早就过去了。
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
我悄悄地进了他的校园。门卫都认识我了。他们和我儿子经常学校操场里玩。
穿过宽阔的操场。我慢慢的向他的办公室走过去。
已经尽量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我一再告戒自己千万要镇定，处理的方式要得当。说话要有技巧……
办公室的人看见我进来，很高兴地唤我小妹。一直看过去，都没有姑丈的踪影。我"平静"的寒暄、客套。又问：姑丈呢？他们就告诉我在课室上课。
在最边的教室，我藏在大柱子后面偷偷地看他。
突然就想起小时侯，想起他浓浓的眉毛，大大明亮的眼睛，想起我说如果你是我爸那多好，想起他总是照顾着我，想起每次我出事的时候他都赶回来看我，想起他总是说你好了吗，想起他对姑妈温柔的笑，低低的"斥责"，想起他站在阳台抽烟的尴尬模样，想起他吃饭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吃完，然后坐在我们旁边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想起他老是叫姑妈擀面条然后就叫我进去拿，想起他和我的儿子俩人蹲在地板上饶有兴致的数石头，想起他总是亲亲热热的叫我奶奶"妈妈"，想起他……
想起这些让我感触不能自已。
我突然知道他们终归是要走的，连同过往一切温馨美好的回忆。
我愿意这是一场可怕的梦，如果可以，我愿意替换。
站在那里，我潸然泪下。

旧雨

下课铃响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时我很恨自己的不懂事。
抬起头就看见了他满脸震撼的表情。
我的脸上一定写了个明明白白。
至今还恨自己。
也许我可以给多他一点快乐的时光，至少——他可以把他的课上完。
……

旧雨

直到最后。
他没有再走进过他的教室。
有时陪了他回学校办各种各样的手续，他抬头痴痴地往上面凝望。
没敢问他要不要上去，知道他的感触会不能自已。
每次扶了他就慢慢的走了。
这时候他扶我的手抓得特别紧。

GreenTea

不忍心打扰你,静静地看你的文字,体味个中滋味,感受你此时的心情.

[M29] [M28]

旧雨

他还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是肺癌晚期，然后病灶已经迅速转移到脚，扩展很快。必须马上接受化疗。
他一直当是风湿去医。病来得太快，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

旧雨

我和他坐在小区的石板凳上。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没有掉眼泪。一直苍白着脸不说话。
后来第一句就是你姑妈以后怎么办？没有人陪她了——
我大哭。转身抱住他的肩膀就哭了起来。难受的反而不是他了。

旧雨

平静以后。
我说姑丈。这真是让我们伤心和无法接受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愿意取代。语言真的苍白无力。可是我还是要说。科学已经很昌明了，我相信我们可以等到那一天。真的不可能不想。可是只有接受了。如果我们还想在一起的话，我们一定要一起努力……
我说了很多很多。
我不是一个喜欢安慰别人的人。我对这些一直羞于表达。从姑丈以后，我也学会了倾诉，学会了自我安慰。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一直很痛苦的看着前面。一句话都不说。
要接受真的很难。

不会游泳的鱼

[M29]

说吧，说吧，别压着。

[M36] [M36] [M36]

旧雨

他们真的一直很不顺。
姑妈读高中的时候。爷爷去世。因为文革的原因，我们家是富农成分，又是资本家，还是臭老九，更是反革命家庭。接连的批斗一个礼拜后，爷爷就去世了。至今尸体不知道在哪里，是我们家的遗憾和痛楚。
姑妈高中时被迫停学。
我爸七姐妹。奶奶是老师。当时家里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惨变，早已分文全无。姑妈便缀学，去中山一户人家里当保姆，那时她才十五岁，经受了很多凌辱，农忙期间又必须赶回去帮忙，每个月八块钱的工资，还要挤出四块半给奶奶补贴家用。更甚，每天的饭只吃几口，剩下的晒干，回家的时候就带回去……
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也是听了他们清描淡写的一些事情。所以，他们在我们家族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大家都敬重他们。本来我爸和叔叔应该叫他姐夫才对，可是他们不，他们就叫他——二哥。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挨过来的。
后来是辗转去过很多地方：贵州、湖南、四川，每去一个地方，都汇钱过来让弟弟妹妹们继续读书。
直到表姐七岁的时候他们才彻底停止了奔波的生活，从娄底回来广州，正式定居过了二十多年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