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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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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6:58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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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高二那年暑假,我们的家庭陷入了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中。

一天深夜,我们睡眠正酣,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妈妈被惊醒了,她慌忙叫起我们,原来房上晾着麦秋刚刚收获的小麦。我们母子三人顶着瓢泼大雨爬到房顶,高大的树木被风吹的弯了腰,枝条断裂,落叶纷飞,我们几乎站立不稳,互相搀扶着用塑料布把小麦精心地覆盖起来,妈妈小心翼翼地用砖头把布的四角压的结结实实,站在雨里,眼神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她使劲地敲打着自己的大腿,痛心地说:"我怎么这么笨呢,怎么就没想到睡觉前把小麦给盖上,这下被雨给淋了,要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我和弟弟在一边紧着安慰她,说:"妈,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白天还那么晴朗,你怎么能想到它晚上会变天呢?再说,我们已经把它盖好了,不会造成多大损失的。"

妈妈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闪电划过,我看见雨水顺着妈妈凌乱的头发流下,落在她的脸上,再淌到地下,妈妈浑身湿透,身体在瑟瑟发抖。我和弟弟赶紧搀扶着妈妈走回屋子。

第二天早上,妈妈又冒着雨跑到门外,从柴草垛里扒出干柴给我们烧水做饭,等我们起来的时候,发现妈妈脸荚绯红,眼睛毫无神韵,到中午的时候,妈妈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炕上蒙头大睡。

我和弟弟都不忍心叫醒妈妈,你听,她的鼾声此起彼伏,你看,她的鬓角沁出细细的汗珠,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梅雨纷飞的季节,如果不是现在什么活都做不了,妈妈又怎么会抽出这么大块头的时间睡觉呢?她太累了,身心俱疲,她早就应该这样躺下好好休息一下,让睡眠带走她所有的疲惫与辛酸,也许,只有在睡梦中她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妈妈这一觉睡到天黑,我做好了饭,叫妈妈起来,可是我刚掀开妈妈的被子,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我的心一惊,伸手在妈妈的额头上一摸,天啊,妈妈的额头热的烫人。她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地颤抖,我推了推妈妈,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安详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知觉。外面的大雨一直在下,弟弟连雨衣都没顾得穿,钻进雨里,一阵风似的跑去叫医生。

当医生迈着泥泞的脚步走进屋子的时候,妈妈的脉搏已经很是微弱,医生手脚忙乱地给妈妈扎针、输液,妈妈紧闭着眼睛,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我和弟弟都傻了,站在那里,只会流泪,没有一点主见,外面大雨如注,乌云压头,我们真的觉得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了。

妈妈三天三夜没有睁眼,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医生一头倒在炕上昏然睡去,鼾声如雷。

妈妈看着我们,一脸的茫然,我们看着妈妈,恍如隔世,就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和弟弟一人抓住妈妈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再也不肯放开。

经历了这次大病,妈妈的身体彻底垮了,再也见不到那个整日忙忙碌碌、奔跑如飞的妈妈了,再也见不到那个神采奕奕、快人快语的妈妈了,我们面前的妈妈已经颓颓然一副衰老的样子,她干一会儿农活就会呼呼直喘,不停地咳嗽,在石灰窑的几个月已经把她的肺糟蹋的一无是处。妈妈开始怕冷,同时也怕热,妈妈开始怕曝晒,同时也怕潮湿,妈妈经常躲在屋子里,缩成一团,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动作迟缓,两眼无神,让人看了不禁泪如雨下。你能想象的出妈妈年轻时丰姿绰约端庄典雅的样子吗?在短短的七八年的时间里,妈妈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当她身体内唯一珍贵的鲜血缓缓流出后,她已经迅速完成了向老年人的转变,虽然她的真实年龄还不到五十岁。

妈妈经常会生病,在我呆在家里的一个月里,妈妈就病倒了三次,最严重的那次,妈妈一直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妈妈眼窝深陷,等到最后,妈妈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妈妈紧闭着眼睛,眼角里不断地流淌出泪水,妈妈可能自己已经感觉到大限已到,她拼尽了全力爬起来,靠在被子上,用力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伤心欲绝地对我和弟弟说:"妈妈不行了,妈妈多么希望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可是,老天爷太残忍了,他连这么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妈妈说着说着,呜咽了,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我和弟弟失声痛哭,我抱着妈妈,泪如雨下,痛苦地说:"妈妈,您千万不要多想,您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和江江将来还要好好孝敬您呢。"妈妈用她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用充满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海海,妈妈舍不得离开你们啊,可是,可是……"妈妈强忍着悲痛,继续说:"可是,妈妈真的不能再陪你们了,海海,你是哥哥,江江还小,你一定好好照顾他,要不,妈妈真是死不瞑目啊。"弟弟听了,嚎啕大哭,他扑到妈妈身上,死死地抱着妈妈,眼泪打湿了被褥。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奔腾着下落,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脑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只是机械地听妈妈说话。最后,妈妈叫我:"海海,你到柜子里的最底层,把紧下面的那个小本子拿过来。"我走过去,把那个硬硬的小本子递到妈妈手里,妈妈仔细地翻看着,眼泪掉的更加厉害,她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海海,妈妈无能,真的无能啊,到最后妈妈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留给你们的只是大笔的外债,你们看仔细了,咱们家欠别人的每一笔钱都有清楚的记载,人死帐不死,你们将来再苦再累也要把咱们的帐还清了啊。"妈妈说到这里,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妈妈血往上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两个可怜的儿子啊……"声音却那么微弱,妈妈喊完,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脸色逐渐变青,没有一点血色。我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站立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弟弟尖锐地哭声把我惊醒,弟弟扑在妈妈身上,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在那样一个多雨的季节里,弟弟的哭声伴随着电闪雷鸣传遍了街坊四邻,我使劲把弟弟拉起来,搂在怀里,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我们一起放声大哭。

现在想来,也许是上天眷顾苍生,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我们镇卫生院的院长给一个朋友的母亲看病归来,在泥泞的雨中吃力地前行,路过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听到我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赶紧跑进来,正看到妈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他顾不得和我们说话,按住妈妈的人中,可是妈妈的脸色已经铁青,再没有一点反应,还是这位院长经验丰富,他找了一根筷子,顺着妈妈脱落的牙齿留下的缝隙伸了进去,把妈妈的嘴撬开,用命令地口吻让我给妈妈做人工呼吸,他用力在妈妈的腹部按摩,在经过我们紧张的忙碌后,妈妈竟然奇迹般地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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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6:58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46
妈妈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着,我心头的压力却一天重过一天,此时,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家庭的困境,妈妈在重病中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小本子清晰地记载着我们所有的债务,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要一万出头,这对富人也许是沧海一粟,对我们来说却不亚于天文数字。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但现在已经是摘借无门。整个暑假,我逐渐体会到妈妈和弟弟平日的生活有多么艰苦,厨房里的油罐子一个月都空空如也,每天早晚都是玉米糊糊,中午是玉米饼子,后面园子里的蔬菜被我们吃光了,妈妈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去挖野菜,拿回家用水一抄,拿酱一拌,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放到嘴里是那样的难以下咽,可是我的亲人却经常性地吃着这种东西啊。

那一个暑假,阴雨绵绵,我们一直蜗居在家,连出去打工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雾气朝朝的天空,心情也变的非常抑郁。

在我开学前一天晚上,妈妈默默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递给我五百元钱,说:"海海,你先拿着,到学校好好念书,家里再紧也不会紧着你的。"

我的心一惊,我真是难以想象妈妈究竟是怎么凑够的这五百元钱,我握紧妈妈的手,把钱揉进她的手心,说:"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从家里拿钱了。"

妈妈愕然地说:"傻孩子,你还在上学,哪里有钱呢?"

我无言以对,沉默不语,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过了好久,妈妈的眼圈红了,她吃力地把我和弟弟都拉到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妈妈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你们生错了人家,跟着妈妈遭罪,妈妈实在是没有本事,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们,现在咱们家的状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读书,你们是亲兄弟,不要怪罪对方,要怪就怪你们的废物妈妈吧。"妈妈说完,污浊的泪水在眼睛里涌动,肩膀抽动起来,无比痛苦。

我和弟弟对视一眼,反而异常的平静,因为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如果一个家庭连维持都成为难题的话,那么上学读书就显得非常奢侈了。

我看了看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他在我的眼里都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岁就失去父爱的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同我和妈妈风雨同舟,在十六岁这个花一样的季节里,我作为哥哥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丢下书包,走出学校,进入那严重耗损人身体的矿山呢?再说,他比我更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爱,作为兄长的我虽然不能使他立刻变的幸福,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给他增加不幸。我故作轻松地说:"江江还小,必须上学,我觉得我书读的也够了,先在家里干几年活,没准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呢。"

弟弟看了看我,突然变的泪眼汪汪,我用手抚住他头,刚要劝慰他几句,他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我也蹲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他使劲地挣扎,嚎啕不已,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巨大的悲伤萦绕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能逝去,弟弟的每一声嚎叫都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灵魂。平日的弟弟敦厚而不失灵活,稳重而不失风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是如此的脆弱,此时,他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凉,充满了绝望,我和妈妈伴着他的哭声也在无声地流泪,不知持续了多久,弟弟终于抬起了头,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水冲刷的痕迹,似乎在一瞬间,他摆脱了所有的悲痛,变的无比坚强,他死死地盯着我说:"大哥,你回学校,我供你读书。"

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弟弟伏在我的肩头,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父爱,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抽噎起来。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手足之情溢于言表,无论何时何地,在弟弟的心中我这个哥哥始终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我对他说:"江江,你还小,妈妈的不易你都看在了眼里,日后我们就要慢慢地学会独立,你好好上学,哥哥供你读书,将来不要让妈妈再遭罪。"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弟弟固执地盯着我,说:"不,大哥,你上学,我供你。"

我看着他,又生气又心疼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现在能干什么?"

弟弟认真地说:"大哥,我早就和妈妈商量过了,你都快上高三了,离上大学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年龄还小,以后再回学校的机会还很大,我先找个地方上班,供你读书。"

我很决绝地说:"不行,你还是个孩子,那种体力活你干不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失学。"

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很沉默的妈妈说话了,她梳理了一下满头白发,一字一顿地说:"海海先读书,江江找个地方上班,等海海考上大学,再想办法供江江上学,你们兄弟要互相扶持,就这样决定了。"

我难过地看了看妈妈,她第一次表现的这么有主见,作出的决定不容质疑,我痛苦地喊道:"妈妈,不行,这样对江江太不公平了,我不会去上学的,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啊。"

弟弟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像一头发怒的野兽,猛烈的咆哮着:"大哥,你看看咱们这个家,都衰败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咱们全家的希望,就靠你来改变它了,你去上学吧,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妈妈考虑,为咱们这个家考虑考虑啊。"

我站在地上,任凭弟弟拼命地摇晃着我,我的头来回摆动,只感觉天旋地转,大脑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变的像白痴一样,弟弟的声音里夹杂着哭音,妈妈似乎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的心疲惫至极,无论是年老的妈妈,还是年轻的我和弟弟,肩头都扛付着太多的压力,我们就这样罄尽全力地坚持着,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诺大的世界,我们母子三人却显得如此孤立,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再次模糊了,泪水无声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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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0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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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回到了学校,周围的同学风采依旧,可是谁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家发生的巨大变故呢?

弟弟辍学了,他们的班主任找到了家里,看到我们家徒四壁的凄凉景象不禁潸然泪下,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免掉弟弟的所有学费,弟弟却冷静地说:"老师,您现在能帮的了我,可是我哥哥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哥哥是最亲的,他现在上学要钱,将来他上大学更要钱,我们又能依赖谁呢,只有我们兄弟两人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才能度过这道难关啊。"班主任无语了,他心疼地看看眼前这个他最欣赏的学生,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弟弟手里,弟弟刚想推脱,一想到他在外地读书的哥哥,便悄悄地把钱收下了。

弟弟在矿山找了一份工作,工作之艰辛与我前面的描述并无二样,所不同的是我当时尚有退路,而弟弟却必须坚持着走下去。妈妈打理着地里的农活,起早摸黑地在田间劳作着。当我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课,脑子里总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出妈妈和弟弟辛苦劳动的影子。我逐渐变的沉默起来,冬云坐在我身边,一定觉得我就像木雕泥塑一样,她经常会捅捅我,提示我不要在课堂上走思,我会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来,感激地向她点点头。

一个中午,我依旧在中医院门前看书,冬云意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刚把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从天而降。

冬云抓起装满冷水的瓶子,在眼前用力地摇晃,里面的水撞击着瓶壁,发出哗哗的声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皱着眉头对我说:"林海,你每天就吃两个馒头,喝一瓶凉水?"

这种生活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我轻松地对冬云笑了笑,调侃道:"看你那少见多怪的样子,馒头还不好啊,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条件不知强几万倍呢。"
冬云没有说话,她翘着嘴巴看着我,眼圈慢慢地变红了。

我吃力地站起身,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冬云走上前,使劲打了我一拳,嗔骂道:"你就别和我臭贫了,看你的脸都饿绿了。"

我一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是那样的干瘪,薄薄的一层皮紧紧地包在骨头上,没有一点肉,我轻轻地摩挲着,就像在摸着一具骷髅,我自己尚且没有做好这种思想准备,我怎么会瘦的没有一点人型?我觉得是那样的难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

冬云转过身,噔噔地跑掉了,我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体会着这种心痛的感觉,肚子饿的呱呱叫,我用舌头轻轻地舔嗜着干燥的嘴唇。

过了不大一会儿,冬云微喘着跑了回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食品袋。她跑到我面前,把食品袋打开,里面装满了又粗又长的腊肠。她拿出一根,递给我道:"把它吃了。"

我伸手接过,油腻腻的,摸起来是那样的舒服,放在嘴边一闻,喷香,我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拼命地抵御着它的诱惑,把腊肠推了回去,说:"现在是在大街上,回去再吃吧。"

冬云固执地把它推了回来,瞪着眼睛说:"快点,把它吃了,我要亲眼看着你吃。"

香香的腊肠垂在我的手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我拼命地咽着唾液,什么风度与面子,再也顾不得了,我粗鲁地把它撕开,大口的咀嚼起来,肥腻的肉块在我嘴里翻滚着,甚至还没等我品尝出它的味道,一根腊肠已经进了肚子,我贪婪地吮吸着手指上的油星,意犹未尽。

冬云看着我那粗俗的吃相更加心疼了,她又递过来一根,我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三口两口把它消灭的干干净净,接下来干脆不等她让,自己拿过食品袋,一根一根吃个尽兴,直到最后,我觉得咽下的食品已经紧紧顶住了我的喉咙方才罢手。腊肠很咸,我口渴的厉害,拎起瓶子大口的喝着凉水,喉结抖动,嗓子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冬云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眼神里揉杂着极为复杂的感情。

我问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冬云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语气沉重的说:"我妈妈身体不舒服,今年夏天一直感冒,打了十几天点滴了,今天我陪她来看中医,正好看到你。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那么两个馒头能顶什么用啊。"

我不再言语,毕竟自己贪婪的吃相已经明白地宣告了一切。
冬云一把拉过我的手,说:"走,我们一起上街走走。"我抓起书本,跟在她身旁。

当时正是八月天气,夏末秋初,太阳还很毒热,我刚从树阴下走出来,眼睛被刺眼的阳光一晃,什么都看不清楚,冬云脚步飞快,我紧紧地跟着。没走多远,我只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在剧烈的搅动,油腻的腊肠与冰凉的清水混在一起,使劲往上涌,我放慢了脚步,试着把它压下去,没走几步,它再度涌了起来,我只觉得眼球发胀,嗓子发咸;我猛地甩开冬云的手,迅速地跑到路边,一低头,疯狂地呕吐起来,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顷刻间被我吐了个一干二净。冬云赶了过来,她站在后面轻轻地为我捶背,我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泪花转动,我接过冬云递来的纸巾,擦拭着眼睛,任凭自己在冬云面前丑态百出。也许是我吃的太急了,也许是我的肠胃已经忘记了油腻的滋味,对荤腥的东西没有了一点消化的能力。我转过头,发现冬云安静地站在对面,泪水淌了一脸,她突然扑在我的身上,把脸埋在我的肩头,剧烈地抽泣起来,那是一种心疼,还是一种同情,还是一种怜爱?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我站在那里,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们走回学校的时候,一路无声,冬云给我买了一大箱康师傅牛肉面,我上楼的时候,她咬着嘴唇对我说:"林海,你要注意身体,如果你病倒了你妈妈会受不了的,你们家全靠你呢。"

我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她,在离家数十里外的学校我感受到了亲人般的关怀。

也许是学习任务逐渐加重,也许是冬云不忍心再让我喝凉水吃馒头,她经常在食堂吃,每次都要和我赖在一起,她总要打上一大盆菜,草草地吃几口便全部推到我这边,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我:"限时五分钟,把所有的东西消灭干净。"然后我故意做出一种手忙脚乱的样子,大口的吃着,冬云则站在旁边,显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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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0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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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学校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我努力地节省着每一分钱,其中就包括着每月的往返路费。有的时候洗衣服,在翻口袋的过程中发现一枚五角钱的硬币都会让我欣喜不已,捧在手中对着阳光赏玩不停。如果你没有过那样艰辛的生活,你就很难理解那种对金钱的渴望。我不知道钱是不是万能的,但我无比深刻地体会到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没有钱,妈妈累坏了身体,因为没有钱,弟弟离开了校园,因为没有钱,即使相对幸运的我也不得不每天都要饿肚子。

中秋节到了,学校没有放假,那一天正好赶上周末,好多家长都从家中来赶来探望自己的孩子。

下课后,我低着头径直向寝室走去,刚一过马路,就听有人大声地呼喊"大哥",好熟悉的声音啊,我一转头,正好与等在旁边的弟弟那热切的目光相碰,我赶紧跑了过去,弟弟背了一个包,满脸的风尘,他一个人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很局促,但见了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拉住我的手,关切地说:"大哥,妈都想死你了,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啊?"

我仔细看了一眼弟弟,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他还说我瘦,可是他现在何止是瘦啊,整个人黑的像煤炭,薄薄的皮肤像单衣一样覆盖在他的骨架上,原本英俊的脸颊瘦削的可怕,这哪里是一贯胖乎乎的弟弟啊。他拉着我的手青筋暴出,伤痕累累,坚硬而粗糙,可见那种超负荷的劳动是以怎样的速度让人加快着衰老。

我想拉着弟弟回寝室,他却地说:"大哥,我就不去你们宿舍了,我们一块儿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伤感地点了点头,兄弟两人沿着街道行走。我迫切地想知道妈妈的情况,可是一提到妈妈,弟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说:"妈妈身体一直那样,好一阵坏一阵的,但还是坚持下地干活。我拦也拦不住。她一闲下来就念叨你,说等你考上大学,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的。"我眼前顿时浮现出妈妈那佝偻的身躯,那蹒跚的步伐,那已经被泪水浸蚀污浊的双眼,妈妈的每一个表情都让我感到无比心酸,我暗自发誓,决不让我的亲人有一点失望。

弟弟对城市还是充满了好奇,对一切都觉得陌生,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孩子的天真,对着周围的橱窗四处张望。我们走了很久,经过了许多饭店,但彼此都知道,这些地方的消费远远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酒店门口的橱窗里摆放着诱人的熟食,我们都做出视若无睹的样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聊天,似乎我们的话题远比那些美食更有诱惑力,然而我内心是多么苦涩的一种滋味啊:弟弟这样的花季少年,却开始承担起生活的重负,他已经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欲望,将个人需要摆在家庭的最末位。都说长兄如父,可是我这个大哥又给弟弟带来了什么呢?

最后,我们在一个卖煎饼的小推车面前停了下来。

弟弟好奇地对卖煎饼的老头说:"大爷,你卖的是什么啊?"

那个老头满头白发,显得饱经沧桑,他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煎饼啊,小伙子你没吃过吗?"

弟弟摇了摇头,说:"没吃过,怎么卖的?"

老头说:"一个煎饼一块,加一个鸡蛋五毛,要吃一个吗?"

弟弟想了一下,觉得这还可以承受,他看了我一眼,兴奋地说:"大哥,我们吃个煎饼吧。"

我点了点头。

弟弟从背后拽过背包,一边掏钱一边对老头说:"大爷,来两张煎饼,一张不要鸡蛋,一张要两个鸡蛋。"

老头奇怪地看了看弟弟,埋头工作,我对弟弟说:"你要两个鸡蛋的,知道吗?"

弟弟说:"那可不成,大哥,我在家经常吃鸡蛋,你才要好好补补身体啊。"

我鼻子一酸,心想你这个孩子骗谁啊,你们在家里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很快,老头把煎饼做好了,弟弟刚要去拿那张没有鸡蛋的,被我一把拉住,我伸手迅速地把那张煎饼抢在手里,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弟弟没有吱声,但明显生气了,他的情绪从不外露,不和我理论,也不去拿煎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把那块煎饼拿过来,想递到他手里,他把头扭到一边。我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嚼在嘴里的煎饼变的像石头一样坚硬,再也咽不下去,我也站在那里,看着弟弟,一声不响,好象时间停滞了一样。

过了好久,卖煎饼的老头说话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说:"多少年了,没有见过这么谦让的兄弟,我的几个儿子到现在还在为我那几间破土坯房吵个不停呢。看样子你们家庭也不富裕,但家和万事兴,只要你们兄弟是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来来来,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难过了,我给你们兄弟分一下,两块煎饼各吃一半,吃了我做的这块煎饼,你们要永远记住你们的手足情啊。"老头说着,从我手里接过煎饼,用粗糙的大手把它们分成两半,一半交给我,一半递给弟弟,弟弟这时才开心起来,他脸上云消雾散,对我笑了笑,大口咬着,秋风卷着沙尘落在煎饼上,弟弟毫无察觉,依旧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在吃着什么山珍海味,那一个场景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慢慢地吃着,眼泪随着嚼碎的煎饼一起被我吞到了肚子里,在空旷的街头,在瑟瑟的秋风中,弟弟那贪婪的吃相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灵魂,我是如此渴望能早一点改变我们的命运。一块煎饼,在有钱人的餐桌上充其量只是一份调味品,但在我们中间却融入了深深的手足情,我们有什么过高的奢望吗?我觉得没有,我们只是想早一点摆脱这种摧残人性的贫困,只是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开始一种平凡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基本的要求对我们这个脆弱不堪的家庭来说都显得过于奢侈。

吃过煎饼,弟弟便要回家,我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他不仅是我的弟弟,还代表了我那含辛茹苦的妈妈和那个虽然破烂不堪却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家啊。他打开背包,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我,嘱咐道:"大哥,这里面有几块月饼,还有几个鸡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一定要记得吃鸡蛋啊,都是煮熟的,你要尽快吃,不要等最后放坏了。"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从内衣里摸出一叠钱,塞到我手里,说:"大哥,我刚上班,开的少,这是二百五十元钱,虽然不好听,可就这么多了,你先拿着用,你安心地读书,我挣钱绝对能供的上你用,下个月我就多给你带一些来。"我接过弟弟的血汗钱,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缓缓地从里面数出一百,想放回弟弟手里,说:"我拿一百五就足够了,剩下的钱你和妈妈买一点油吃,再那样艰苦下去你们的身体都会受不了的。"弟弟飞快地躲闪着,他说:"大哥,你放心,我们买油了,我还给妈妈买过一次鸡架呢,我们炖着吃了,好多油,上面还有好多鸡肉,可好吃了,而且便宜的很,等你下次回家我一定买来炖给你吃,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啊。"

弟弟说完就要离开,我拉住他说:"你现在回去太早,根本就没车呢啊。"
弟弟一下站在那,愣了一下,我对他说:"走,跟我回宿舍,到时间再走。"
弟弟这次却不怎么听话,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我奇怪地问:"怎么,你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吗?"

弟弟讷讷地说:"不是。"

我说:"那就不要废话,在车站等多没意思,和我回宿舍。"我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地拉他。

弟弟却拼命地赖在原地不想动,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对我说:"大哥,现在有车了。"

我很奇怪,问他道:"有车了?几点,什么时候加开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弟弟的脸憋的通红,他天生不会撒谎,再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终于,他向我坦白道:"大哥,我不是坐车来的,我是走着来的。"

我一听,什么,一百多里的路程,他竟然是走着来的?我的心被震动了。我一把拉住他,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在地上无规律地摩擦着,我使劲抓住他的胳膊,再也说不出话来。当他在我的命令下脱掉鞋子,我发现他的脚上早就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后,袜子和伤口粘在一起,血肉模糊,让人看了就觉得无比心疼。我责怪他道:"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弟弟憨憨地笑了,他一直在掩饰脚上的伤痛,直到此时,坚挺的大腿才开始瘫软下来。我坚持让弟弟坐车回家,却被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背起空包,提上鞋子,对我笑了一下,迎着落日余辉,一瘸一拐地走了,我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一步三回头地向我招手,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我才拿着他给我带来的东西,沿着学校的方向,默默地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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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0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49
弟弟在走出我的视野后,再也坚持不住,他脚上的伤口在鞋子的摩擦下使人感到钻心的疼痛。他扶着路边的树站住,想脱下鞋子看看伤口,但只是略微一动就觉得痛入骨髓,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旁边的汽车飞速驶过,发出呼啸的声音,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整个世界显得诺大而空旷,让人觉得自己异常渺小而孤独。

太阳就要落山了,弟弟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要走回去,年迈的妈妈一定在家里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归来,通过他,妈妈能得到她深深惦记着的另外一个儿子的消息,想到这里,弟弟不禁加快了脚步。

天空迅速暗了下来,弟弟一个人走在昏暗的马路上,匆忙地往回赶着,老天似乎也在与他作对,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晚霞吞没,路上过往的车辆都打开了车灯,到最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而弟弟刚刚走了不到一半儿的路程。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黑乎乎的,路旁的白杨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有车灯划破夜的黑暗,那也是一闪而过,气温降低,弟弟觉得浑身发冷,他裹紧了薄薄的单衣,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几次差点摔倒在马路旁边。离家越来越近了,弟弟心里却逐渐发毛,因为在前面不远就是一片坟茔,他放眼望去,那里似乎蓝光闪动,他好像看到了化学课本上讲到的鬼火,他的心"突突"直跳,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他想等到后面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再走,没想到后面驶来了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飞驰而过,冲到前面已经很远,却突然又掉头折了回来,猛在他眼前停住,剧烈的刹车声刺激着弟弟的耳膜,车灯的强光晃的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听车上的人问他道:"这么黑的天,你一个人在马路上晃荡什么,要到哪啊?"

弟弟等了一会儿,勉强把眼睛睁开,看到对面车上坐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大汉,弟弟回答道:"我到七家岭。"

那个大汉一听,似乎有些惊奇,他说:"这么巧,我正好也到七家岭,我带你走,上车吧。"

弟弟有点害怕,仔细地看了看他,那个人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真不像个好人,弟弟没敢动身。

大汉有点急了,扯着嗓子喊道:"你这小子,看你穿的穷酸样,我还能打劫你啊,快上车。"

弟弟一听也是,自己身上要钱没有,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再说,这么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也实在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了,在于是跑上前,抬腿上了汽车,那个大汉熟练地一加油门,小轿车飞快地跑了起来。弟弟在里面坐着,这是他第一次坐汽车,充满了好奇,四下打量着车内的布局。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汉一扭头,问弟弟:"我也是七家岭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弟弟反问道:"那我也不认识你啊,你是我们村子的?我们村子还有人能开汽车?"

那个大汉得意地笑了,说:"我现在搬到城里了,你叫什么名字?"

弟弟说:"我叫林江。"

大汉看了弟弟一眼,问道:"那你认识林海吗?"

弟弟一听我的名字,脱口而出道:"那是我大哥,你认识他吗?"

大汉的肩膀颤了一下,随即说:"认识,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他现在干什么呢?"

一提到我,弟弟立刻兴奋起来,他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我的情况,那个人听说我现在在一中读书,显得很高兴,笑着说:"嘿嘿,没想到那个小子打起架来不要命,竟然书还读的这么好,不可思议。"

弟弟听他的口气对我似乎很熟悉,很奇怪,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大哥呢?"

大汉很随意地说:"我是王福田。"

弟弟一听,眼睛立刻瞪大了,在我们村子,有谁不知道王福田的大名呢,那才是真正伴随着改革的春风富裕起来的新一代,他包过矿山,开过工厂,在经历了艰苦的原始积累之后,最终做起了房地产开发的生意,他究竟有多少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迷,似乎县城里成片开发的生活小区都打上了他的烙印,他自己在城郊滦河水畔建起了一栋别墅,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他几年前便搬到了那里,过上了一种富足悠哉的生活,是村子里人羡慕的对象。王福田发家的时候,弟弟还小,所以对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自己居然坐上了他的车,这么一个被村里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就在自己旁边,弟弟的眼睛放射出羡慕的神采,王福田也有点飘飘然起来。

说话间,小轿车驶进了村子,在弟弟的指引下,王福田沿着崎岖不平的大街一直把弟弟送到家。

弟弟下车后,感激地看了王福田一眼,说:"来家里坐一会儿吧。"

王福田似乎心情不错,跟着弟弟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走进了我们的院子。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弟弟叫了一声妈妈,屋子里的灯亮了,妈妈迈着沉重的脚步把屋门打开,突然发现眼前站了一位不速之客,妈妈仔细一瞧,认识,竟然是王福田,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王福田对着妈妈笑了笑,说:"老大姐,您不记得我了,我是王福田啊。"

妈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来,慌忙把他让到里面,王福田磕磕绊绊地跟进屋子,四处一打量,马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里灯光昏暗,整个房间散发着发霉的气息,地上堆满了新收获的农作物,炕上铺好了被褥,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凌乱无序,陈旧不堪。

弟弟给王福田倒了一杯热水,他端在手里,困惑地对妈妈说:"老大姐,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的不容易啊,不过,我记得你们原来家境不错,怎么现在竟然困难到这种程度?"

他的一句问话勾起了妈妈众多伤心的回忆,她还没开口,又先掉起了眼泪。妈妈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一切都显得既陌生又熟悉,她不停地用衣袖擦着眼角。弟弟走过来,简单地说了说过去的事情,王福田听的却很认真,当他听到我用刀捅人的情景,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我和武大拿火拼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停地摇着头,说:"林海太容易冲动。"听弟弟讲完后,他象征性地喝了口水,向妈妈告辞。

弟弟一直把他送到门外,直到他坐上汽车,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点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弟弟一眼,问道:"你现在做什么呢?"

弟弟说:"我在矿山上班呢。"

王福田皱着眉头说:"那不是人干的活,这样,明天你在家等我,我给你在工地上找份活干。"弟弟听了,非常感动,刚要说声谢谢,王福田却迅速地关上车门,倒车,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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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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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也许王福田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再次出现,后来弟弟和他来到了城里,在他下属的一个建筑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让弟弟兴奋不已,毕竟他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再也不用为每月凑足我的生活费而焦虑不堪。在许多年后,妈妈和我提起弟弟的时候眼圈还会不自觉的发红,她流着泪对我说,在弟弟打零工的时候,每个月都不能按时拿到工资,弟弟几乎借遍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他总是顽强地坚持着,每月见我的时候总能神奇地凑够我的各项费用。

弟弟在工地上打杂,他总是很勤奋,各种活都抢着去做,在整个工地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其实,那也是一种非常辛苦的劳动,他们住的是最简易的窝棚,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爬上高高的脚架,用一砖一瓦装扮着这个城市。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在雪地中匆匆行走,手套破了,就直接去抓那些钢筋,皮肤被冰冷的钢铁吸住,稍一用力会把手上的皮整块儿粘掉。在建筑工地干活,受伤是再经常不过的了,他们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留下了累累伤痕。他们没有周末,平日里找不到一点休息时间,偶尔赶上大雪纷飞的日子,弟弟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我们学校,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学校门口,静静地等我下课,只为见我一面,和我说上一句话就走。

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一个大雪过后的中午,我下课后,走到宿舍楼下,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他穿了一件破烂的大衣,双手叉在袖口里,鼻子被冻的通红,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双脚在雪地里跺来跺去。他一见到我,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他在寒风哆哆嗦嗦地对我说:"大哥,今天我们改善伙食了,哈哈,吃到了喷香的粉条炖肉。"我看了看弟弟,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不禁一阵阵的心酸,我对他说:"是吗?应该改善了,整天萝卜白菜,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的。"弟弟睁大了眼睛,一脸狡黠地对我说:"大哥,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有点心不在焉,随意地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啊?"弟弟听了很失望,他仰头看着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伤害了弟弟,赶紧又问:"快说,带来了什么,让我看看。"这个时候弟弟才高兴起来,他傻笑着,把破烂的大衣一扯,一直躲在里面的另一只手中托着一只陶瓷饭盆,弟弟把它高高地举起来,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带炖肉来了。"当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饭盆,里面的炖肉还保留着微热的温度,我把盆盖打开,里面褐色的粉条与红白相间的肉片混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看着眼前站里的弟弟,眉毛上的积雪已经凝成了冰块儿,他正热切地看着我,不停地嘱咐道:"大哥,不要打开,上宿舍吃吧,还热着呢。"我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出的眼泪,我腾出一只手,拼命地在眼睛上涂抹着,冰冷的衣袖蹭在我的脸颊上,弟弟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说:"大哥,你不要难过,快趁热吃了吧。"我一把搂住弟弟,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我们一起并肩走回寝室,那个时候我真正地感觉到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走进宿舍,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弟弟跑进去,赶紧把快要冻僵的双手贴在暖气上,他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羡慕地对我说:"大哥,你们这里真好,太暖和了,简直和春天一样。"

我把饭盆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边,板住他的肩膀问:"你们那里很冷吗?"

弟弟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的,挺冷的。"

我拉过他的手,粗糙的像块松树皮,许多部分都被寒风吹裂,张着大口子,被暖气融化后,里面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里,他伤口里的液体流在我的手上,弟弟赶紧把手拽出去,拿过毛巾使劲地在我的手上擦拭着。

弟弟催我道:"大哥,你快吃肉吧,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拿过饭盆,对弟弟说:"我们这里吃肉再经常不过了,你今天快吃。"

弟弟赶忙说:"我吃过了,真的,你快吃。"

我看着他说:"还学会和我撒谎了,对吧,赶紧吃,别废话。"

弟弟有点傻了,他伸勺子尝了一口汤,品位了很长时间才把它咽下去,一脸的陶醉,他转而对我说:"大哥,你快吃,我走了这么远给你送来,你一定要吃啊。"

我还要和他推辞,弟弟有点急了,他站在宿舍中间团团转,脸憋的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饭盆,用勺子舀着里面的肉菜,大口的吃着,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上来,我转过脸,对着墙壁,流着泪水,吞咽着弟弟迎着寒风,顶着大雪给我送来的白菜炖肉,他每天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说不定要多久才会改善一次伙食,他自己竟然没有吃上一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走了五公里的路程给我送来,他生怕饭菜凉了,把饭盆藏在破旧的大衣里,用体温精心地温暖着……我无意描绘这种兄弟情谊,还会有什么语言能把它描绘清楚呢?它只能永远地保留在我的大脑中,再次回想起它的时候也只能用我的全部身心去细细地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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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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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后,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冲的污迹斑斑。这个时候,弟弟走过来,还要帮我去洗饭盆,我轻轻地推开他的手,径直走进水房,打开水龙头,把流量调成最大,让冰凉的水沿着我的手腕飞速流下,猛烈地冲刷着饭盆,我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过,弟弟那单薄的身体让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我洗过饭盆,机械地走回寝室,弟弟还站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我对他说:"快坐一会儿吧。"他用力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坐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床单太干净了,我一坐非坐脏了不可。"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使劲按在我的下铺床上。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大哥,我想把妈妈接到城里来。"

我一听,觉得很糊涂,问道:"把妈接到城里?在哪里住?"

弟弟说:"现在我们工地上有好多空房,我和王福田说一下,应该没问题,你同意吗?"

我想了一想,说:"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她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

弟弟说:"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我才想把她接过来,她一个人在家,肯定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估计冬天连煤都舍不得烧,一个人在家受冷挨饿,那怎么能成啊?"

弟弟后面的话提醒了我,还是他比我更了解妈妈。我顿时担心起来,现在我们两个人都不在她身边,不要说她平日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根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哪天晚上她闹点毛病可怎么办,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对弟弟说:"幸亏你想的周到,我早就应该想到把妈妈接到我们身边来啊。"

弟弟听我同意了,非常高兴,他站起身,对我说:"而且,我们又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饭菜了。"

看着弟弟兴奋的表情,我也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憧憬起我们母子三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很快,妈妈便被弟弟接了过来,弟弟和王福田要了一间板房,离工地很近,晚上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房子很小,里面支开一张大床,中间摆上几件炊具,就已经显得满满当当,除了前面的过道,再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房子经过长时间的闲置,略微有些倾斜,四面漏风,弟弟花了半天的时间找来各种建筑材料,把那些窟窿堵的严严实实,在里面点上电炉子,温度很快便升了起来,虽然有点干燥,但非常温暖,我们母子三人围坐一团,神奇地体会到了久违的家的温馨。其实,什么是家呢,它绝对不是一间空洞的房子,只有妈妈在的地方,只有充满了亲情的地方,才会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家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中,妈妈和弟弟总能给我创造出让我最轻松的环境。

好像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随着妈妈的到来而悄然逝去,我在课堂上再也不会六神无主,读书读的累了,我可以支起胳膊,托着腮帮,看着窗外的风景,想一想我的亲人,感觉他们就在我身边,是那样的幸福。中午的时候,外面无论是狂风大作还是暴雪纷飞,我都会骑上自行车,到那个简单的窝棚里,吃着妈妈给我们精心整治的饭菜。

那个时候,弟弟白天上班,他从一些简单的打杂开始,依靠自己的勤快和机灵,逐渐受到了工地师傅的赏识,他开始学作钢筋工,拇指粗细的钢筋在他的工作台上一过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套子,和图纸上的要求相比不差分毫,连王福田看了都赞不绝口。开始的时候,妈妈整天呆在屋子里,外面这个世界在她看来是那样的陌生,周围是喧嚣的工地,往来的是重型车辆,一个一个的人,都带着安全帽,低着头匆忙地走来走去。后来,妈妈开始熟悉了新的环境,每天傍晚的时候,她会走到不远处的农贸市场,买一些便宜的蔬菜。隆冬时节,各种青菜都很贵,妈妈最经常的就是拎回一大篮子的白菜或者土豆,总是这样集中简单的蔬菜,可是到了妈妈手里就会变成口味不同的佳肴。晚上弟弟回来,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相信也会暂时地忘记生活的艰难,体会到我们渴望已久的生活乐趣吧。

一副鸡架,一块剔剩的排骨都是我们桌上的奢侈品,妈妈把它们放在锅里炖散发出来的香气会让我和弟弟馋涎欲滴。无论有什么样的好东西,妈妈和弟弟都会等我归来,我们母子三人团聚,围在一起细细品味那种生活的情趣。

弟弟挣的钱很少,妈妈免不了要省吃俭用,每个黄昏,那都是妈妈到菜市场寻宝的最佳时机: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寒风凛冽,市场附近的居民都会看到一个老太太,她披着一件破旧的防寒服,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头巾,挎着一个小竹篮,在市场的角落里寻寻觅觅。劳累了一天的小商小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们也愿意把积留在摊子里的剩菜丢给妈妈,妈妈会小心翼翼地收起,万般感激地对着人家不停地说谢谢。有一天,我们吃过晚饭,妈妈竟然神奇地给我们端上一个果盘,上面有切的匀称美观的苹果、梨,还有一瓣瓣整齐排放着的桔子,上面插着牙签,在一层水果的下边居然还有薄薄的一片小西红柿。外面吹着凛冽的寒风,我们坐在温暖的房子里吃着精美的果盘,我和弟弟都飘飘然起来,我笑着对妈妈说:"妈,真没想到,您还能奢侈一次。"妈妈慈祥地看着我们,笑而不答。直到我参加工作之后,妈妈才告诉我,那次吃的果盘里所有的水果都是妈妈在市场上捡回来的,被人丢弃的水果堆积如山,妈妈就是在那里耐心地等着,等着人家刚刚把水果丢掉,然后便赶上去精挑细选,最后挎了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水果回家,用水冲洗干净,削掉腐烂的部分,硬是拼出了那样一份大大的果盘。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吃水果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妈妈却总是想尽办法改善着我们的生活。

白天,我上课,弟弟上班,妈妈忙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华北的冬天,寒冷而干燥。一大清早,人们极其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简单地吃点东西,便匆忙地赶到工作岗位,街道上经历了短暂地喧嚣之后,很快就再次变的宁静起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山城小镇。应该说,妈妈的出现成了小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她经常拖着孱弱的身躯,穿梭在城市的角落,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垃圾箱,每天都在里面熟练地挑选着自己需要的物品,而且分类清晰,摆放有序,尽管整日和破烂打交道,自己的衣着却依旧整洁。漫天的飞雪染白了母亲的头发,凛冽的寒风削出了妈妈额头的皱纹,她会蜷缩着快被冻僵的身体,瑟瑟发抖地站在废品收购站前,交上辛辛苦苦拾来的垃圾,然后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领走老板递过来的零钱。时至今日,想一想妈妈遭受的苦难,依然会让我心痛不已。那是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妈妈,我们永远不会在生活的重压下屈服,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自身的命运。如果说这些事情早已成为了过去,那么现在我为什么还要苦苦地追忆?是因为我始终觉得,这实际上是成千上万农村家庭的共同历程,我们的父母,满怀舐犊深情,在孩子身上寄托了自己所有的梦想,为了供他们读书,不惜耗尽自己身上最后一滴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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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2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52
在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逐渐摆脱了往日那种悲伤的情绪,开始和同学们融为一体。

一个周日的早晨,我们起床后透过玻璃窗发现外面变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昨夜一场大雪把整个校园粉饰的银装素裹,挺拔的松柏成了圣诞树,成排的教职工宿舍成了圣诞老人的小屋。我们走出宿舍,踩着新鲜的积雪,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心情就像此时的空气一样清新。

我们走进教学区的大门后,正好与连接教学楼与实验楼的天桥相对,冬云正站在天桥中间,她穿了一件褐色的皮衣,头发随风起舞,与周围白色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愈发显得她个性张扬,富有青春活力。她看到我后,使劲儿地向我挥手,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天桥下面,仰头要向她打招呼。万没想到一团积雪从天而降,正拍到我头上,雪渣儿顺着我的衣领钻了进去,冰冷刺骨,大脑里残存的那一丝睡意顿时云消雾散。我张牙舞爪地向冬云大声吼叫,没想到她毫不留情,紧接着一团又一团的积雪铺天盖地般落下来,我惊呼着飞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离险境,周围的同学看着我的窘样哈哈大笑。

没想到平日里无比文静的冬云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我边走边想一会儿上楼非好好报复她一下不可。正往二楼走着呢,就听见上面有人叫我"林海",我本能地一答应,随后立刻想到这是冬云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好,刚要回避,雪团早已飞来。我们班几个同学堵在楼梯口集中火力向我"射击",纵然我灵敏过人,最终还是身中数弹。此时的我真是有"班"难回,只好落荒而逃。

后来我才知道,冬云这几个人是早有预谋的:她们居然商量出了一个"雪天作战三十六计",刚刚发表在班内刊物《爬山虎》上,其中含概了集团战、运动战、游击战、巷战等等战术,为了验证其战术的有效性,她们站在天桥上等待实验对象已经很久了,偏巧我在此经过,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们攻击的对象。当冬云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时,我质问她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铁杆支持者,现在连你都背叛我了,哎,你知道吗?你对我心灵的打击远远大于对我身体的伤害,这种巨大的创伤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冬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看在我一贯支持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再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大餐还不成吗?"我刚要拒绝,冬云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林海,走,陪我去逛街吧。"然后不经我同意,拉着我向学校外面跑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雪地反射着耀眼的亮光,高耸的梧桐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我们踏在积雪上,脚下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冬云穿了一双白色的皮鞋,由于疯狂地打雪仗,她的鞋子上粘满了泥浆,她皱着眉头对我说:"一会儿先陪我擦鞋吧。"我对她点点头,我们径直向购物中心走去。
因为是周末,所以商场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在购物中心的墙角下面聚集了一排擦鞋工,如果你不是想擦鞋,也许永远都注意不到他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拥挤在布满灰尘的台阶前,摆上简单的摊位,用平凡的劳动净化着城市的面貌,自身却并不为这个城市所接受。

由于天降大雪,他们的生意也好的出奇,每个摊位前都排起了长队。

冬云拉着我走过去,越是接近这个势单力薄的群体,我就愈发觉得步履沉重:如果说他们出身卑微,那么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我永远都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环境里,他们赤裸着布满冻疮的双手,捧着各式各样但同样污浊不堪的鞋子,精心地剔除上面的泥浆,仔细地打上鞋油,认真地擦拭,直到把原本污迹斑斑的鞋子收拾得油光锃亮。衣着光鲜的顾客们坐在旁边瑟缩着:这样的恶劣气氛让他们非常不耐烦,但还是不忘提出各种自己理想中的标准。审查合格以后,"监工们"会姿态优雅地穿上鞋子,丢下钱,扬长而去。擦鞋工们则哆嗦着双手把钱塞进口袋,立刻迎接下一双依旧污浊不堪鞋子。

我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冬云还在开心地说着打雪仗的情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冬云在对某些问题的看法上存在着严重分歧,也许是生活经历不同造成的吧。

轮到冬云了,她坐到小椅子上,把鞋脱下,脚飞快地伸进摊主为顾客准备的棉拖鞋里。擦鞋工拿过鞋便迅速熟练地擦起来。我一直没见她抬过头,也许是生意太忙没有时间,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面对那些和外面空气一样冰冷的脸。她用一把小铲刀小心翼翼地铲除粘在鞋子上的泥块,发出"嚓嚓"的响声。一阵狂风吹过,卷起细细的积雪,落到我脸上,我感到阵阵发冷,冬云也裹紧了大衣。那擦鞋工冻得通红的手在这个时候也不合时宜地微微一颤,没想到锋利的小铲刀立刻在鞋子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慌乱中用手在上面擦拭着,但显然是徒劳的。这一切都没有逃脱冬云的眼睛,她眉头顿时立了起来,伸手夺过鞋子,愤怒地斥责道:"你真够笨的,把我的鞋都划坏了。"可怜的擦鞋工抬起头,一脸的惊恐,我刚要劝冬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擦鞋工的脸上,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妈,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妈妈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妈妈显然被眼前的麻烦牵扯了全部精力,并没有留意到站在一旁的我,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和那样一个高贵的女孩儿站在一起?她站起身,惶恐地对冬云说:"姑娘,你不要生气,要不——要不我赔你的鞋吧。"冬云正在气头上,听了妈妈这话,更是火往上涌,她一脸鄙夷地对妈妈说:"真是好笑,你赔的起吗?如果你赔的起,你还会来这里擦皮鞋?"妈妈听了冬云尖锐的抢白,脸腾的红了,却无力反驳,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妈妈一脸屈辱无助的表情,我的心在剧烈的翻腾: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在我面前无情地羞辱着我的母亲,天下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在寒风中,妈妈瑟瑟发抖,她低着头,像一头被捆绑的羔羊,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告诉了我她满腹的屈辱和伤痛。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妈妈那可怜的样子,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冬云飞快地蹬上鞋,拉了我一下示意要离开,同时回头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仍在原地站立,低着头,讷讷无语。这个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痛的感情,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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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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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种极度无助的情况下妈妈做梦都没想到会听见儿子的声音,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正好与我模糊的双眼对视,她被这一系列的意外打击的晕头转向,站在雪地里,任凭凛冽的北风无情地吹打着她的脸,像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冬云听到我的叫声,转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周围忙碌的人也都放下手中的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我走上前,拉住妈妈干枯而冰凉的手,问道:"妈,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啊。"

妈妈嘴角颤动,欲言又止,分明是想解释什么,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明显,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她轻声地说:"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找点事儿做呢,前些天我在大街溜达的时候看这擦鞋的活也不累,就也跟着别人摆了个摊儿,干活的时候还能和人聊聊天,省着我一个人闷的慌。"

我低头不语,妈妈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她还是想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不忍再和妈妈理论这个让她伤心的话题,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准备带她回家。

冬云走到妈妈面前,红着脸,充满歉意地叫妈妈一声"阿姨。"妈妈糊涂了,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刚才还异常厉害,怎么现在就突然变的如此乖巧,很快,妈妈想到了我,她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冬云的存在,赶紧向妈妈介绍道:"妈,这就是惠岩叔叔的女儿,冬云啊。"

妈妈感到非常意外,她开始用一种热切的目光打量着冬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总算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的不快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妈妈伸出手,想摸一摸冬云的脸,但立刻意识到自己满手油污,随即把手迅速抽回,嘴里不停地说:"是冬云啊,看我这记性,才几年不见就一点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的这么好看了!"

冬云凝视着妈妈满头白发,眼睛里闪烁着亮光,或许是懊悔于刚才对妈妈的失礼,她动情地对妈妈说:"阿姨,我一直都记得你给我们煮的玉米呢。"

提到往事,妈妈好像再次回到了过去,眼前的冬云似乎也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追在我身后,整日缠着妈妈给我们煮玉米。妈妈想对冬云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口。冬云直接面对妈妈那张历尽磨难的脸,她如此直观的觉察到了妈妈的衰老:稀疏的白发、深深的皱纹、颤抖的双手、蹒跚的步伐,眼前这个老人让她感到如此陌生,只是在她慈爱的眼神中才会找到昔日熟悉的身影,短短五六年的时间,竟已经使她认不出这个曾带给她许多美好回忆的人。是岁月无情,还是生活过于沧桑?冬云想着想着,很难过,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看到冬云掉下眼泪,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涨的通红,突然说:"孩子,今天到我们家去吃饭吧。"我看了妈妈一眼,心想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招待冬云呢,冬云却非常爽快地答应道:"好啊,阿姨,我正想好好和您说说话呢。"说完,很自然地挽起妈妈的胳膊,和我们一起往回走去。

在路上,我们经过农贸市场,妈妈坚持着要去买些蔬菜。我们刚走进大门,就听有人叫妈妈,妈妈站住脚,一看原来是一个平日很熟悉的小商贩,三十五六岁的妇女,身材魁梧,嗓门洪亮,她大声对妈妈说:"大姐,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快过来,我这里有些剩菜,都给你留着呢。"

妈妈的脸顿时就红了,她连连摆手说:"今天我们家来客人了,我想买一点好的蔬菜。"

那个妇女愣在那里,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每晚都游荡在市场捡菜的女人今天会买菜,居然没有向妈妈推销她的商品。我拉着妈妈走到她面前,对妈妈说:"妈,这个阿姨对咱们一直不错,今天就在她这里买吧。"妈妈点了点头,弯腰精心地挑了起来。那个妇女似乎觉得不好意思,紧着帮妈妈选菜,最后把分量给的足足的,妈妈看了非常满意,冬云在一边抢着交钱,妈妈一把将她拦住,小心翼翼地扭开口袋上的扣子,从里面掏出擦鞋赚来的皱皱巴巴的零钱。临走的时候,我对那个妇女说:"阿姨,你不是说给我们留了菜了吗?我们一起拿走吧。"她听了连声说:"好,好,我这就给你找。"我接过她递来的食品袋,把她给我们留的剩菜全部拎走,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很自然,如果说平日里我们过的就是这种生活,那么在我最好的朋友面前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妈妈又买了一条鱼和几斤猪肉,然后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回家。

进入那个狭小的空间,寒气逼人,妈妈赶紧打开电炉子,安顿冬云坐下,自己便忙着去做饭。冬云一边呵着手一边观察这间小屋,三个人在里面已经显得很是拥挤,锅碗瓢盆摆放的略显凌乱,妈妈熟练地在中间鱼贯穿梭,手脚不停,冬云刚要站起身帮忙便会被妈妈按坐在床头。妈妈紧着忙活,却显得很开心,不停地和冬云说着过去的事情,这个简易的房间因为冬云的出现而显得越发活跃而温馨。很快,米饭散发出清香,鱼肉的味道也弥漫在整个屋子,并顺着墙板的缝隙袅袅地飘到外面。

弟弟闻着香气走了进来,他推开门,脱下外套,笑着问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做这么好的饭菜?隔着十万八千里就闻到了咱们家的肉香。"说完,却正好看到床头坐着的冬云,他便站在了原地。

我对弟弟说:"这是你冬云姐,惠岩叔叔的女儿。"

弟弟眼睛一亮,跑过来说:"冬云姐,你现在变的这么漂亮了,你怎么找到我们家了呢?"

冬云看了弟弟也很高兴,她笑着说:"林江都长这么高了,都快成大人了,我还记得原来林海拉着他和他比个头的情景呢。"说完,对着我"哧哧"笑了起来。她又问:"江江现在上初中了吧?"

说到弟弟上学,我的心里很难过,弟弟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说:"冬云姐,我不上学了,我都上班挣钱了。"

冬云眉头一皱,说:"你才多大啊,要挣钱你们家也轮不到你呀,你应该以你哥哥为榜样,好好上学,也考到一中,那该多好啊。"

弟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转而又表现的很乐观,他挠了挠头,吸了吸鼻子,说:"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一上课就头晕,一下课就精神,现在上班了我倒是觉得每天都精力充沛。"

冬云看了看弟弟,无奈地笑了。我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但我并没有向冬云解释什么,在与不幸抗争的过程中我和弟弟逐步走向坚强,如果说以前别人一句同情的话语都会让我们感到些许的安慰,那么现在我们早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生活的各种挑战。我们就像在沙漠中的求生者,只要看到一线希望就会苦苦挣扎,在生活的重压下,开朗的性格也许会变的抑郁,健壮的躯体也许会变的虚脱,但我们内心的希望永远不会磨灭,站直腰杆儿,甩掉额头的汗珠儿,还要继续我们坚苦卓绝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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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那顿饭我们吃的很开心,也许是打雪仗消耗了体力,冬云坐在餐桌前吃的狼吞虎咽。一条鱼在我们三人的闪电战下很快就只剩下一道长长的脊刺,最后,妈妈把鱼头含在嘴里,用力的吮吸,发出"吱吱"的声响,冬云心疼的看着妈妈,妈妈却吃的一脸笑容,那些整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人们永远也体会不到我们这种简单的幸福。

吃过饭,弟弟看了看我,我觉得很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便问他:"今天你怎么了?"

弟弟慢吞吞地说:"大哥,我在工地上被提成大工了,开始干包工了。"
我不明白工地上的讲究,但知道这肯定是好事,高兴地问他:"包工是怎么回事?"
冬云在一旁兴奋地插嘴道:"你真笨,包工就是包工头吧,现在的包工头都很有钱呢。"

弟弟的脸红了,他赶紧解释道:"不是,跟包工头可差远了,我们做钢筋工,搞计件,多劳多得,收入肯定会比原来高很多,最少一个月也能挣600块。"

我这才明白,对弟弟说:"那可不错,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你现在还长身体呢,不要累坏了。"

弟弟顺从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冬云告辞回家,妈妈一直把她送到很远,最后离别的时候,冬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不过后来,冬云经常来看妈妈,有的时候和我一起,有的时候会单独跑过来。她经常给我们带来各种生活必需品,成桶的油,成袋的米,源源不断地往我们那个小屋子里送。开始的时候,妈妈非常过意不去,想尽办法去推辞,后来,惠岩叔叔亲自来过来了,他坐在我们这个简陋的房间里,点上一只烟,语气平缓地安慰着妈妈,看着眼前这个帮过自己无数次的男人,妈妈掉下了感激的泪水。人作为一种群体动物,脱离了社会的关注总会感到孤单和落寞,在你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个朋友想着你,你的心里该多么的温暖啊,只有在洋溢着亲情与友谊的环境中,一个人才会真正的放松,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幸福是什么,幸福真的就是无限膨胀的权力,真的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吗?我不知道,只是在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中,亲人一个关切的眼神,一个真诚的问候都会让我心动不已,或许穷人的幸福,永远都是这么简单。

高三的日子,日益紧张,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趁着下课的时间我会跑到购物中心,看看妈妈在那里忙碌的背影。慢慢的,妈妈擦鞋的技术日臻成熟,生意也越来越好。我站在旁边,她会显得非常满足,妈妈并不和我说话,也不抬头,手熟练地晃动着,再也不用担心会把人家的鞋子刮坏,一双肮脏的鞋子经过妈妈的手很快便会变的闪闪发亮。妈妈递出鞋子,接过零钱,数好后装进口袋,这才会抬头看看我,眼角舒展开来,露出宽慰的笑容。

那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妈妈在商场外面擦皮鞋,弟弟在王福田的建筑工地做钢筋工,妈妈总是赶在弟弟下班之前把饭菜做好,亲眼看着儿子风卷残云般的吃光。妈妈虽然在外面遭受着风吹日晒,但心情放松,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学习也更有动力。

也许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平淡无奇,可是经历了种种人生变故的我们是多么渴望这种平凡的生活啊。我们从不奢望大起大落,也不追求大富大贵,我们每天都很勤奋,做着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说天道酬勤,那么我们就注定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到了开春的季节,人们都脱下了冬装,换上了单薄清爽的衣服,到外面踏青郊游,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弟弟在工地上却遇到了一点麻烦。那一份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但公司还没有接到新的项目,一群人闲在工地,大部分都无所事事。弟弟他们因为做包工,相对来说还好一些,但每天分到的工作量他在几个小时里就完成了,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依靠打牌来消遣掉。

玩了几天,弟弟便闲不住了,改变家庭困境的愿望每时每刻都在强烈地激励着他。他站在马路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手段。就在这时,一辆人力三轮车从他身旁驶过,他脑子一动,觉得闲暇的时候出去拉板车未尝不是一个来现钱的好途径。弟弟说干就干,也没和妈妈商量,直接跑到二手货市场,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辆旧车,收拾收拾便直接骑回家中。

原本破烂不堪的二手车,在弟弟的精心装饰下居然显得清新典雅,车蓬是妈妈用没用的碎布连结而成,扶手处有两个小铃铛,车子跑起来,随着弟弟的步伐,小铃铛会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天下班回来,弟弟抚着这辆凝聚了自己心血的旧车,爱不释手。

也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辆车拉的第一人竟然是妈妈。

那一天,弟弟正在工地干活,突然电闪雷鸣,似乎老天在瞬间发怒,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别的工友都匆忙躲进宿舍里,弟弟却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跑去。弟弟赶到家里,连雨衣也顾不得穿,骑上三轮车向购物中心飞奔。此时,路上尽是避雨的行人,街道上拥挤凌乱,弟弟大声地招呼着让路,见缝插针,稍有空隙便猛冲过去,行人纷纷躲闪,机动车也不得不退让三分,弟弟就像疯了一样,因为他知道妈妈肺部有病,受不得一点雨淋,现在想起上次妈妈病倒的情景依然让他惊恐不已。

等到弟弟赶到目的地,正看到妈妈挤在购物中心门口,抖成一团,她要照顾脚下擦鞋的工具,再说,里面早就堵成一团,根本就没有她容身之地。妈妈一眼便看到弟弟,他早已经湿透了,浑身冰冷,额头却沁着细汗,冒着热气,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眼睛被风吹的眯成一条线,却还在拼命地睁大,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妈妈的身影。

妈妈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看着儿子被风吹雨打的样子心疼不已,妈妈用力地挥手,大声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弟弟看到妈妈,眼睛放射出兴奋的神情,他跑过来,站在妈妈前面,在无形中给妈妈树立起一道人墙,纵有风雨也都落在了弟弟身上。天气稍有好转,弟弟拉着妈妈坐上三轮车,妈妈想等风雨完全停了再走,弟弟却不忍心让妈妈再多受一点雨淋。三轮车启动了,这个时候,街道上早就没有了行人,空空荡荡,妈妈看着前面使劲摇摆着身躯的弟弟心疼地说:"江江,不要累坏了。"弟弟扭过头,顽皮地对妈妈说:"妈,刚才在购物中心避雨的人们肯定羡慕你生了个拉板车的儿子。"妈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笑声过后,却依旧是满腹心酸。

弟弟在风雨中昂着头,甩掉额前的水珠,握紧车把,向着家的方向奋力驶去。

以后,这就成了弟弟最主要的职业,每天忙完手中的活,他便蹬上三轮车跑到城里来拉客人,汽车站、体育馆、电影院都洒下了弟弟辛勤的汗水,留下了他匆匆的足迹。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都闪动着弟弟奔波的身影。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弟弟恢复了昔日的体魄。他本来就长的浓眉大眼,过早的步入社会又使他与同龄人相比要成熟稳重,虽然头戴斗笠,或者是身披雨衣,都掩饰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

在拉板车的短暂时间里,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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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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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月的一个黄昏,太阳却不寻常地毒辣,弟弟半天没有拉到活,蹬着三轮车在街头闲逛。突然,他看到从一家电脑城里走出一个小女孩,正在四处张望。弟弟看到有机会,赶紧骑了过去,他在那个小女孩面前停了下来,抬头问道:"姑娘,坐车吗?"

那个小女孩一仰脸,看了看弟弟汗迹斑斑的脸,笑了,问:"坐什么车,就你的这辆原始车?"

弟弟一听小女孩揶揄的口气就知道没戏了,想走,还有点舍不得,试探性地又问:"你去哪啊?"

小女孩撇着嘴说:"你以为你是警察啊,在这儿查户口吗?"

弟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回答道:"不,不是啊,我是说,如果近,我可以把你拉过去。"

小女孩眼睛一转,说:"远倒是不远,不过,我可没有多少钱啊,你看我还是穷学生呢。"

弟弟从她的口气里听到了希望,追问道:"没关系,你有多少算多少还不行吗?"

小女孩高兴地说:"好啊,不过,我只有一块钱,你拉吗?"

弟弟一听,犹豫了,一块钱也太少点了吧,不过转念一想,闲着也是闲着,便说:"走吧。"

谁知小女孩得寸进尺道:"一块钱,要拉我的东西,还有我这个人,行就走,不行就拉倒。"

弟弟一咬牙,说:"上车,走。"

小女孩没想到弟弟还真拉,高兴地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啊。"说完,跑回电脑城,不久,几个人从里面搬来几个大箱子,放在板车上,小姑娘一跳,也坐了上去,大声命令弟弟道:"司机,开车。"

弟弟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好听她指挥,好在东西不重,加上那个小姑娘也没有多少分量。小女孩坐在车上,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弟弟按照她的要求,一直往前骑,骑了很久还没到,弟弟的鼻尖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又过了一会儿,已经出了城区,小女孩还是没有喊停的意思,弟弟忍不住问道:"姑娘,快到了吗?"

小女孩眯缝着眼睛说:"没呢,还不到一半儿呢。"

弟弟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不远吗?"

小女孩毫不示弱地回敬道:"这远吗?我们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弟弟一听就火了,停下车,大声地对她吼道:"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啊,我这不是汽车,是三轮车。"

小女孩跳下来,叉着腰质问弟弟:"你不是问我坐车吗,那就证明你的也是车,你骑快点不就成了吗?"

弟弟一看她蛮不讲理,便不再和她理论,直接问道:"五块钱,要不就不拉。"

小女孩也生气了,她说:"不拉就把东西放下,如果不是好玩,我还不稀罕坐你的车呢。"

弟弟二话不说,把箱子搬下来,骑上车就往回走,可是小女孩马上跑过来把他拦住。

弟弟问:"我不拉了,走还不行吗?"

小女孩瞪大眼睛,说:"不行,你还敢拒载,小心我告你,再说,你都答应拉了,做人要有信用。"

弟弟回答道:"是你欺骗在先,别和我耍赖。"

小女孩看看弟弟再没有回头的意思,便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你看我一个人,你忍心把我扔在这儿?"

小女孩口气一变,弟弟的心也软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姑娘,弟弟真是束手无策,只好屈服道:"那你就上来吧,今天算我倒霉。"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这已经是郊区了,在滦水河畔有成片的别墅群,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弟弟没有来过这里,但是知道这里是有名的富人区,王福田的家就在这里。弟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眼神里夹杂着愤怒,他心里想,这才是真正的为富不仁啊。

小女孩到了家,心中有了底,霸气十足地对弟弟说:"看什么看,快把东西搬上去啊。"

弟弟很厌恶她这种口吻,昂起头,不卑不亢地说:"我只负责拉东西,不负责搬东西。"

小女孩看着弟弟那正经的样子,笑了,说:"我家现在可没人,你忍心让我一个小女孩搬东西吗?"

弟弟冷着脸道:"我忍心,有什么不忍心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女孩不屑地说:"一个拉板车的,还和我穷酸,真是好笑。"说完,自己去搬东西,箱子里装的是电脑,虽然不是很重,但对这个小姑娘来说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咬着牙在那里使劲,却如蚍蜉撼树,箱子纹丝不动,她扭过头,看了弟弟一眼,弟弟终究是于心不忍,走过来,一扬胳膊便把箱子扛了起来,把个小姑娘看的目瞪口呆。

弟弟在前面走,小姑娘安静地跟在后面,她由衷地赞叹道:"你的劲儿真够大的。"弟弟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小姑娘跑到前面,打开院子的大门,里面豁然开朗,院子里花草繁茂,别有洞天,右边是一个巨大的车库,没有上锁,停着几辆高级小轿车;左边棚子里拴着一只德国黑贝,见了生人便狂吠起来。弟弟腿一颤,生怕它挣脱锁链扑上来咬自己一口,小女孩轻声地呵斥了几句,那狗便乖乖地爬在地上,不出声了,真是奴性十足。弟弟随着小女孩走上三楼,进了一间屋子,显然是小女孩的卧室,弥漫着女孩特有的清新气息。房子很大,布置的也很豪华,好多东西弟弟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叫出名字,甚至连门怎么打开他都不知道,真是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弟弟把箱子放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眼花缭乱,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暗自感慨道:我的天呀,原来人还有这种活法!

小女孩没再和弟弟说话,而是飞快地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的各种部件拿了出来,组合在一起。弟弟知道这是电脑,但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1998年的时候,电脑毕竟还是一种稀罕的物品,可以说是高科技产品的代名词。弟弟对它充满了好奇,站在旁边仔细地观看。小女孩看着弟弟傻乎乎的样子,更卖力气了,成心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组装完毕,接通电源,打开电脑,小女孩坐在显示器前面,突然变的异常文静。弟弟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发现她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小女孩在键盘上很随意地一点,便进入了一个界面,是一个卡通小人闯关的小游戏,也就是风行过多年的超级玛丽。弟弟当时是一个十足的电脑盲,对电脑就像原始部落的人对图腾一样崇拜。他认真地在旁边看了半天,逐渐摸到了门道,心想原来电脑也没多难啊。

小女孩玩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转过头,看到弟弟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她恶作剧地问弟弟:"笑什么,看傻了吧。"

弟弟得意地说:"我倒是觉得电脑蛮简单的,我们那里三岁的小孩儿都比你玩的好。"

小姑娘生气了,立着眉头说:"呸,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有本事你就给我演示一下。"

弟弟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打起了游戏,那真是一种天分,从来没有摸过电脑的弟弟一鼓作气差点把超级玛丽打通关,把站在旁边的小女孩看的几乎傻了眼,她用一种几近崇拜的眼神看着弟弟说:"你真够厉害的,真想不出来你怎么会去拉板车。"

弟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电脑,对小女孩说:"付钱吧,我要走了。"

小女孩跑到衣柜边,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钱,递给弟弟,弟弟没有接,皱着眉头道:"你太欺负人了吧,知道我们拉板车的穷酸,故意拿五十块的大票吓唬我们,是吧?给我零钱。"

小女孩一脸委屈地说:"都是你的,你帮我拉东西,还帮我搬电脑,太辛苦了。"

很显然,小女孩这番话大大出乎弟弟的意料,弟弟倒觉得误会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给我五块钱就成。"

小女孩还在固执地坚持,弟弟只好翻遍自己所有的口袋,碰巧的是他还真带了足够多的零钱,弟弟把应找的零钱堆放在小女孩的电脑桌前,转过身,下楼。那时,天已大黑,小女孩跟在后面,帮他打开院子里的灯,借着亮光,弟弟找到那辆属于自己的三轮车。弟弟把车推出大门,不自觉地回过头,看看站在台阶上的小女孩,胳膊僵化地向他挥挥手,骑上三轮车向城里奔去。路上,晚风拂面,弟弟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已不在真实,他恋恋不舍地回顾一眼那成群的别墅,自己家人住的那低矮阴暗的板房同时浮现在眼前,堵在弟弟胸中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抖擞精神,在用力蹬着车子的同时,弟弟在想:如果年轻是一种资本,那我们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我们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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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几天后,弟弟正在街头寻觅客人,此时已经是五月末,骄阳似火,弟弟背部的皮肤完全被晒爆了皮,一层一层的脱落,脸颊通红,嘴唇干裂,三轮车前的水瓶子里的水都是温的,一整瓶水下肚也几乎毫无感觉。弟弟戴了一顶破旧不堪的斗笠,勉强遮挡着阳光,焦灼地四处张望。过了好长时间,他发现路边有个人向他招手,他脚下用力,车子飞快地向那个人驶去,稳稳地停在了他身边。

"去地毯厂,一块钱走吗?"那个人摘下帽子在耳边用力地挥舞着,也是汗流浃背。

"太远了,加两块钱吧。"弟弟伏在车子上,有气无力地和他讲价。

"不走算了,我等公共汽车。"那个人把头一摆,拔腿就要走。

"好,一块就一块吧,上车。"自从县城里开通了小公共汽车,板车们的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了,弟弟没有办法,只好随行就市。

正在这时,突然转出一个小姑娘,她大声对弟弟说:"我也去地毯厂,三块钱。"

弟弟抬头一看,居然是前几天给她搬电脑的小女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俏丽婀娜。弟弟本来就机灵过人,马上明白了她是有意在给自己抬价,便对后面的客人说:"她出三块钱,我拉她。"

那客人生气地说:"不是都说好了价吗?你这个人怎么不讲信用?"

不等弟弟说话,小女孩接过话头说:"从这到地毯厂怎么也有五里地,你出一块钱还想坐车?我出五块还觉得对不起这位大兄弟呢。"说完,顾自地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叫弟弟一声大兄弟占了很大便宜。

那个客人郁闷地四处看了看,碰巧就真没有别的板车,极不情愿地说:"好,我出三块,走吧。"然后狠狠瞪了那个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但马上又说:"我出五块,拉我。"

那个客人见她成心和自己作对,气的咬牙切齿,不甘示弱地说:"我也出五块。"

小女孩立刻又说:"我出十块,还是拉我。"

那个客人气急败坏地骂道:"碰上你这个小杂种算我倒霉,你们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得吧。"说完扭头便走。弟弟一看事情不好,赶忙喊道:"别走,五块钱我拉你还不成吗?"那个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弟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撇了撇嘴,一脸的无奈。小女孩却满不在乎,她口无遮拦地对弟弟说:"嘿,又见到你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走,进去给我帮个忙。"弟弟觉得她有点用词不当,又觉得没有必要纠正她,跳下三轮车,拿起链锁小心翼翼地把车轮子锁在旁边的树上。小女孩哧哧地笑道:"不至于吧,这么破的车还用上锁?"弟弟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说:"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穷家值万贯呢。"小女孩听了似懂非懂,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对面的店铺。

那是一间罗宾汉服饰专卖店,弟弟当时并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来过,他只知道这是一家卖衣服的小店。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等小女孩买好东西后送她回家。没想到小女孩却走过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起来,立着眉头对他说:"我要给我哥哥买件衣服,你和他身高差不多,快去帮我试一试。"弟弟晃着脑袋嘟囔道:"怎么都喜欢揪我耳朵呢,你简直和我大哥一样。"小女孩好奇地问:"你也有哥哥啊,他和你长的象吗?"弟弟乜了她一眼,自豪地说:"我大哥学习特好。"小女孩不以为然地说:"那算什么本事啊,他长的帅吗?"弟弟不加思考地说:"帅啊,简直酷毙了。"小女孩脱口而出道:"比你还帅吗?"弟弟愣头愣脑地问道:"难道我很帅吗?"小女孩的脸腾的红了,把头扭到一边,再不言语。弟弟则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

小女孩不厌其烦地挑选着,许久之后,她终于看上了一套,那包括一件兰色的牛仔上衣、一条米黄色的条绒裤子、一件白色的体恤。她拿下衣服,把弟弟推进试衣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快点试一试好看不好看。"弟弟都快睡着了,他终日劳累,稍有时间眼睛就要合在一起。他强打精神,把衣服穿好,打开试衣间的门,摇晃着便走了出去。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一出来,包括那个小女孩在内的店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刚才明明进去的是一个衣衫蓝缕的板车夫,现在出来的却分明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弟弟体态匀称,肌肉发达,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黝黑的皮肤更显得他健康而强壮。他看到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衣服穿的有什么毛病,他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被里面那个英姿勃发的形象震撼了,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吗?他呆呆地凝视着里面那个影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整个人已经融入到镜子中……小女孩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嗔怪道:"看你这傻样,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弟弟才如梦方醒,钻回试衣间,恋恋不舍地把衣服脱了下来。走出来后,弟弟的腿脚似乎不再听自己的使唤,他捧着衣服,机械地走到前台,问服务员道:"这套衣服多少钱?"服务员很干脆地回答:"二百七十五块,如果您现在买还能八折优惠。"弟弟的梦想随着服务员的报价在瞬间破灭了,他热切地朝镜子里看了又看,渴望找到刚才自己英俊帅气的影子,却看到一个老气横秋的板车夫,一个人因为不同的服饰竟会有天壤之别。弟弟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小女孩快步走向收银台,她一气买了两套,走到弟弟身边,说:"我原来就觉得你很帅,没想到你换上新衣服简直没治了,比刘德华都帅。"

弟弟木木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刘德华是你大哥吗?"

小女孩差点晕倒,她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大男孩竟然连刘德华是谁都不知道,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弟弟,把一套衣服信手丢给他,很大方地说:"给,送你的。"
弟弟接过衣服,想要还给她,却又舍不得,心在剧烈地跳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把衣服紧紧地揽在怀里,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十六七的少年,正是爱美的年龄啊。他吞吞吐吐地对那个小姑娘说:"我不能白要你的衣服。"小女孩恶作剧地说:"那你就给我钱。"弟弟难过地说:"我现在没有钱。"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对弟弟说:"要不这样吧,你每个周末来我们学校接我回家,一年之后我们就两清了,怎么样?"弟弟想了想,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一种选择,便爽快地答应了。

在接下来交往的日子里,弟弟知道这个小女孩叫米秋实,在县三中读书,今年读初二,和弟弟一般大。每个周末弟弟都会准时在她们学校门口等她,迎着落日余辉把她送回家。随着接触的增多,两个人慢慢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有一天,弟弟问坐在后面的米秋实:"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米秋实说:"死了。"回答的非常干脆。

弟弟一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吧。"

米秋实却笑了,笑的很真实,很灿烂,她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伤心的啊?"

弟弟埋头蹬车,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提到她父亲的死她竟然一点不难过呢?

后来,弟弟会滞留在她那一段时间,就是为玩一会儿电脑,其实,米秋实是一个思想很简单,也很大方的人,她会在弟弟背后,专心致志地看他打游戏。弟弟对电脑越发着迷起来。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一天,在米秋实家门口,她很开心地对弟弟说:"林江,下个月的七号是我的生日,你来接我回家吧。"弟弟刚要答应,但马上想到那正是我参加高考的第一天,便回绝道:"不行,那天我有事。"米秋实显得很遗憾,追问弟弟道:"什么事那么重要啊?你知道我在学校没有多少朋友的,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过呢。"弟弟如实说:"那天我大哥高考。"米秋实翘着嘴巴道:"你哥哥参加高考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弟弟反驳道:"我哥哥参加高考当然和我有关系了,那可是我们家的大事呢!"米秋实生气了,脸涨的通红,皱着眉头问弟弟:"那你来给我过生日吗?"弟弟坚决地摇了摇头,米秋实失望地看了弟弟一眼,转身上楼。弟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怅然若失,缓缓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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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我的神经变的异常紧张,晚上通宵睡不好觉,经常会在睡梦中惊醒。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步,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纵然我输的起,我们这个风雨飘零的家也输不起啊。妈妈经常来看我,给我带来各种各样可口的食品,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我心里极度矛盾,既害怕黑色的高考,却又盼望它早日到来。

它终归还是来了。

那一天,我很早就醒了,趴在床上,想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脑子异常清醒,最后,我只得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跑到楼下去洗漱。我刚走到楼道口,却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七月的清晨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他双手抱肩,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看到我下来,赶紧跑过来,我忙问他:"有什么事吗?"弟弟睁大惺忪的睡眼,说:"大哥,一会儿你坐我的车去考场吧,昨天我都找准地方了。"我的心头一热,对弟弟说:"不用了,我就在职中,离学校很近的。"弟弟却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固执地说:"大哥,你就坐我的车吧。"我知道弟弟的牛脾气上来,就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同意了,弟弟高兴地像个大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我吃过早饭,看到弟弟在远远的地方等我,他戴了一顶斗笠,骑在三轮车上,远远看去与那些四五十岁板车夫的并无区别。他看见我,迅速地把板车骑过来。我坐上去,弟弟一扭头,关心地嘱咐道:"大哥,坐稳了。"轻快地一蹬踏板,板车飞快地向职中驶去。

到了门口,弟弟稳稳地停下,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让他回去,他却跳下车,从一个卖饮料的小贩那里买了一瓶带冰的矿泉水,他把矿泉水塞进我手里。我晃着手里带来的水,推脱道:"你喝,我这里带了。"弟弟顺手接过我手中的水,很认真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的是凉的,喝一口会让你更加清醒,在考场上你不要紧张,相信自己的实力,你肯定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的。"我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弟弟为我想的多么周到啊。我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走向考场,刚扭过头,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地掉了下来,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弟弟一眼。

第一科是语文,应该说是我最擅长的科目,但是我还是出奇的紧张。试卷发下来后,我的手在不停地哆嗦,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过。笔尖一直在顽固地颤抖,在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连一道题都没有答完,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以至于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最后,还是那瓶带冰的矿泉水救了我,我把它握在手里,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水温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燥热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常态,心气也逐渐平和,终于能比较正常的答题了。

当我交上试卷,腿几乎都要瘫软,我努力挪到教室外面,弟弟正在门口等我。我坐上他的车,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弟弟见我脸色不对,也没有多说话,递给我一瓶水,我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弟弟再次蹬动三轮车,此时人流如潮,骄阳似火,弟弟扭动着身体,吃力地前行。他的肩膀上流淌的汗水在日光的照射下迅速蒸发,在皮肤上留下斑斑盐迹,他的头发上也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整个人就像填足了燃料的内燃机,在剧烈地运动着。这就是我的弟弟,他用他的身体,他的汗水,他的气力供我读书,最后还用自己拉的板车把我接送到考场,他倾其所有毫无保留自始至终地支持着我,我深信这就是天下至真至纯的手足之情!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晃动,我努力不让它落下,我是哥哥,我必须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足够坚强,让他在我的身上看到我们家庭的希望。

到了学校后,我下了车,弟弟嘱咐我几句,又匆忙地往回骑去,我知道他是想趁着今天的机会多拉几个客人。看着弟弟匆忙而劳累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划过我的脸颊,滴落在坚实的水泥地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适应了高考的紧张节奏,开始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当考完最后一科时,我反而感到无比轻松,心中的重负总算得以解脱,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繁重的高中生活到此毕竟已经宣告结束。

考场内的人都走光了,教室里显得空空荡荡,我依旧停留在里面,有些发呆。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冬云欢笑着跳了进来,我们都像久困牢笼的小鸟现在终于解放了。她不解地看着我,问:"林海,你怎么了?这个假期我们可以好好地玩一玩了。"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意外地发现她背后的惠岩叔叔。惠岩叔叔微笑地看着我,一脸的轻松,紧绷的神经随着女儿轻松的神情也松弛下来。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先是伸手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叠钞票,硬塞到我手里,说:"孩子,你们算是熬出来了。"冬云嗔怪地责备父亲道:"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呢。"惠岩叔叔充满自豪地说:"难道我还不相信林海的实力?"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说:"当然了,我的女儿在我眼里永远是最棒的。"

我把钱叠好,小心地装进口袋,在这段艰苦的日子中,惠岩叔叔和冬云给了我莫大的帮助,在我心目中,他们已经和我们融为了一体,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就如同我的亲人,对自己的亲人还有客气的必要吗?

我们一起走出教室,出了教学楼,外面阳光耀眼,热浪扑面而来,冬云迅速地打开遮阳伞。惠岩叔叔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开车送你回去。"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弟弟在学校外面等着我呢。"惠岩叔叔赶忙说:"不要紧,我们出去顺便拉上他。"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弟弟拉板车来的,他来这里接我回家。"惠岩叔叔沉默了,他用手抚了抚我的头,说:"那我们就回去了,有时间你们来我们家玩。"说完,和冬云钻进汽车,飞驰而去。

我再次见到弟弟的时候,弟弟终于鼓足勇气问我:"大哥,你觉得考的怎样?"

我故作轻松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弟弟听了,开心地对我说:"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永远相信你的能力。"

我摸着他的头,命令道:"下车,让大哥带你一回。"

弟弟还想推辞,但想了又想,还是跳下车,坐上去,用一种顽皮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多说,跨上三轮车,转动车把,脚上用力,没想到这三轮远没自行车那么简单,它在我手里疯狂地扭动,丝毫不听我的使唤,就像一匹受了惊的野马,疯狂地跳起舞来。我周围的人见了我这遭烂的技术都惊恐地四处躲闪,弟弟坐在车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它制服,慢慢地沿着街道行走,和弟弟一起开怀大笑。那一场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天空布满了薄薄的云层,微风习习,杨柳依依,看着旁边的青草地,我们的心情无比轻松。我们一路走,一路笑,直接奔向那个虽然狭小但异常温馨的家。当小屋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我们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妈妈,手捋白发,充满期待地凝视着远方,正在等待着儿子与她团聚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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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4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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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我们开始估分报志愿,对照着答案,我和妈妈、弟弟一夜未眠,我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考的不是很理想,但还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实力和运气,在妈妈和弟弟的大力支持下,我在志愿表上坚定地填上了北京大学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学校,它代表了我所有的期待与梦想,在重点大学类可以填报三个志愿,在它之后,我象征性地填写了吉林大学与河北大学,然后每天在家里焦灼地等待结果。

几个星期后,我们的分数下来了,我考了560分,正好处在北京大学的初选线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在生死边缘啊,此时的我已经再没有任何机会去努力,只能听凭命运对我的选择。一天,冬云激动地跑到我们家,进门就大声地对我喊:"林海,第一批的录取结果出来了,我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了。"我只觉的眼前的世界都随着冬云的叫声而抖动起来,我强作镇定地问冬云:"那你知道我的结果吗?"冬云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对我说:"告诉我你的准考号,我们现在就可以用电话查询。"我用颤抖的双手从抽屉里取出我的准考证,递给冬云,看着冬云机械地拨号,她和我一样无比紧张。我把头凑了过去,只听电话里传来声讯小姐甜蜜的声音:"恭喜你,你已经被录取了。"我顿时欣喜若狂,但没等我激动的情绪流露出来,就听那声音在继续:"你已经被吉林大学法学专业录取了。"我飞扬起的心在瞬间又消沉下去,冬云在一旁看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顷刻间房间里一片寂静。

几天后,我接到吉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德恒律师专业。

手捧着通知书,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滋味:就是这样薄薄的一页红纸将在最大程度上改变我的命运,也就是这样薄薄的一页红纸,它吞噬了我十二年的美好青春。无论严寒酷暑,我都要埋头苦读,想一想小学时的那个班级,到现在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那是怎样一个庞大的队伍,就像在一条漫长的跑道上,一百多个人同时起跑,在中途我们也曾互相鼓励,我们也曾互相竞争,我们也曾幻想着无论谁摔倒在地,我们都会拉起他,互相扶携着跑向终点,可是当我冲过终点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就成了一个孤独的奔跑者,我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些儿时的伙伴何时退出了赛场。当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终点,回首自己奔跑过的路线,只有萧萧落叶和滚滚飞尘,无比凄凉的景象。我小心翼翼地把通知书贴在胸前,不知该为自己作为个体的胜利而欢欣鼓舞,还是应为儿时所在集体的没落而感叹。希望真的如那些古老的格言所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漠视这个在农村孩子的求学之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的残酷现实!它让多少孩子曾经清澈明亮饱含憧憬的眼睛逐渐暗淡混浊直至木讷;它还近乎神奇地改变着无数孩子的梦想,在他们在通往更为广阔的世界的道路被封死后,反而坚定地坚信:家门前日益贫瘠的田地也就是他们曾经无比向往的,自己今后必将纵横驰骋并大展鸿图于其中的七彩世界。

接下来是漫长的暑假。我在家里大睡三天,最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发亮,全身的骨头节咯吱咯吱直响,所有的疲劳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直到这时,我才无比清晰地看到妈妈和弟弟平日里是如何在为我操劳。早上,妈妈很早就起床做饭,每次我要帮忙,妈妈总是固执地把我推到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这活不用你干,好好去看书吧。"我就会笑着对妈妈说:"妈,我都考上大学了,你还让我看什么书啊?"这个时候,妈妈会眉开眼笑,看上去她只要想一想我已经考上大学就会兴奋不已。有时,她也许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会用力地咬一下手食指,真实的疼痛感反而会让她无比欣喜。在和妈妈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妈妈那厚重如山的爱,她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都会让我无比感动。我无意再回首曾给妈妈带来的巨大痛苦,因为我知道她希望的是我和弟弟永远都幸福。

每天,我们在温馨的氛围中吃完饭以后,弟弟收拾东西去工地上班,妈妈也拎着大包小包去购物中心下面擦皮鞋。我一个人在家里闲着没事,就打扫房间。在妈妈的床底下,我意外地翻出那块令我无法释怀的怀表和一张爸爸妈妈在清东陵的合影。我手捧怀表,眼睛盯着那张照片,思绪万千,最后泪如雨下,小时侯那些混帐透顶的往事在瞬间涌上心头,再看一看照片上的妈妈,身着军装,英姿飒爽,可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大的痕迹啊,岁月染白了她的秀发,时光在她额头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即使生命尚可延续,又有什么可以弥补那消逝的青春呢?

我在想,此时的妈妈在做什么呢,坐在那喧嚣的街道,头也没有机会抬,她的眼前没有五彩缤纷的世界,只有同样污浊不堪的皮鞋。妈妈终日从事这种单调的工作,可是又有谁肯为妈妈擦一下鞋子,纵然我这个儿子愿意,妈妈哪里又有皮鞋让我去擦呢?

我从床下找出妈妈的布鞋,几乎每一双都是千疮百孔,但妈妈缝了又缝,依然穿在脚上。我把这些鞋子泡在盆里,拿过刷子,精心地刷了起来。伴着刷子蹭在鞋上的声音,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盆里。儿子现在还无力孝敬您,就让我为您刷一刷鞋子,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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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0 17:05 | 只看该作者

Re: [强烈推荐亲情作品]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59
我正在黯然伤神,不知冬云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她弯着腰,正用纤细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抬起头,双眼模糊,冬云以为我还在为高考而烦恼。她蹲下身,双手托腮,睁大眼睛,对我说:"吉大的法学不错,号称中国法学四大家族,你到了那儿好好学,四年后考回北大!"我飞快地擦掉眼中的泪水,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事儿。"埋头继续刷鞋。

冬云看到满盆都是妈妈的布鞋,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伸手夺过我手中的刷子,在污浊的水中拎起一只鞋用力地刷起来,仰脸,盯着我的眼睛,顽皮地笑了。我忙说:"别,你别沾手了,脏。"伸手去夺刷子,不想在慌乱中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心一颤,冬云似乎没有觉察,脸上笑容依旧,柔软的小手停在我手中,纹丝不动。我赶忙把她的手放下,轻轻地说:"对不起。"

冬云的脸上涌起一片红云,但转瞬即逝。她不再言语,低头刷鞋。她很快把鞋子刷完,甩干,晾在屋子前面的石头上。她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对我说:"林海,我们去逛街吧。"拉起我的手便往外走。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的手和冬云一接触,我的脸就会发烧,心也会剧烈地跳动,我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为什么现在我也会产生奇怪的念头?

我们绕过崎岖的小路,跳出乱石的包围,走上一条石板路。在路的两面,迅速地拔起栋栋高楼,一个崭新的生活小区即将建成。这里通宵不眠,建筑工人不分昼夜地忙碌着,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装扮着这座新兴的城市。我四处张望,呼吸着带有泥瓦气息的空气,想在来去匆匆的人群中找到弟弟的身影。冬云直接奔向旁边停着的一辆摩托车,大声地招呼着我,我一看,是幸福125。在当时,那是一款很男人的车型,马力特足,平日看它跑在路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我便有一种征服它的冲动。此时,冬云站在它旁边,手扶车把,飘逸的秀发随风舞动,惹的楼上的工人看直了眼睛,即便是我也不禁惊羡于她的美丽,同儿时那个只知道打乒乓球的假小子真是天壤之别。

我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说:"你都会开摩托车啦?"

冬云美滋滋地说:"那当然,我早就会了,再过两年都21世纪了,开车、电脑、外语,这是三项基本技能,如果不懂那就是现代文盲了。"

我没吱声,羡慕地看着这辆大摩托,心想如果自己能驾驶它在路上飞驰该有多么的神气啊。

冬云只消看我一眼就能读懂我的全部心思,她笑着对我说:"我教你学车吧。"
我一听高兴极了,忙问:"难吗?"

冬云轻松地说:"不难,我半天儿就学会了,你那么聪明,我一说你就明白。"

我立刻凑到她身边,冬云像个小老师一样,告诉我哪是加油,哪是换档,哪是刹车。我一听,原来开摩托这么简单啊,便很自信地说:"我会了,快上车,直接带你回家。"冬云有点不放心,她缓缓地给我演示了一圈,她在我身边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等不及了,赶紧把她拉下来,扬腿跨上车,那真有一种大将军荣获宝马,正欲纵横疆场的豪气,心里那个美劲儿就别提了。冬云在后面关切地说:"慢着点。"我打油门,挂档,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摩托车却"嘟"的一声长啸,竟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我坐在上面,只觉得身体后仰,旁边的树木飞速后退。它完全摆脱了我的控制,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向前狂奔。冬云"啊"的一声惊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种万般紧急的情况下,右脚无意识地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摩托在离前面石堆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死死地停了下来。我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两腿剧烈地抖动着,旁边看到这个场面的人也都吓的目瞪口呆,那才是真正的生死瞬间啊。

冬云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头发散在额前,是那样的凌乱。我跳下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庞然大物推到她身边,我把她拉起来,她还一脸的惊恐。她凝视着我,当确认我真的没事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头伏在我的肩膀,再没有一点力量。我轻轻地安慰她:"没事了。"自己的心却依然狂跳不已。过了很长时间,冬云才抬起头,她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挂着晶莹的泪花,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刚才都吓死我了。"说完,再次把头伏在我肩头,我不敢动,也不想动,原地站立,心中却一阵阵的感动: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如此牵动冬云的心啊!

我们的身边行人不断,他们都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是自豪还是自卑。自见冬云第一面起,她就深深吸引着我。孩提时代,我是她的保护神,冬云始终像影子一样伴我左右,在野外的田地,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时光啊。慢慢地,我们长大了,她的生活平静如水,一帆风顺,而我却经历了诸多人生变故。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无比和谐,却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纵然我再痴再傻,我也知道她对我的情谊,可是一贫如洗的我又如何才能给她带来幸福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的日益坚强,我有足够的勇气去藐视贫困,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变未来,可是,我又不得不每时每刻都接受贫困对我的折磨,纵然你悲痛欲绝,你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人在生活的负累下苦苦挣扎。我可以豪情壮志地宣称自己绝不向命运屈服,却不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一点承诺。我悲伤地看着眼前的冬云,她离我如此之近,又离我如此之远。

许久之后,冬云终于恢复常态,她捋了一下头发,对我说:"笨蛋,上车吧。"我盯着这辆摩托车,心里犯怵,碰都不敢碰它一下。冬云瞥了我一眼,打趣地说:"哎呦,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海今天怕它了?"我的脸一热,把心一横,跨了上去。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冬云骑摩托早已轻车熟路,驶出了杂乱的工地,走上了笔直的柏油路,她开始加速,我只觉耳边呼呼风响,人好像在空中飘荡起来。冬云对我说:"抓紧我,小心别掉下去。"我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足勇气,轻轻地揽住冬云的腰,她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随之加大油门,摩托车欢快地向城里狂奔过去。

进了城区,我们在三中门口停了下来,这里离冬云家很近,冬云的妈妈在三中做老师,她家住的是三中家属楼。冬云下了车,直接把我拉到旁边的冷饮摊。她打来两杯可乐,递给我一杯,说:"喝水吧。"我接过来,两个人坐下边喝边谈。这时已近中午,气温明显升高,来这里喝冷饮的人也多了起来。这里地势很高,偶有清风拂面,在这样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天更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我和冬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杯水喝了半天。

突然,冬云对我说:"林海,你知道吗?你经常是咱们班女生聊天的对象。"

我惊讶地问:"不能吧,我觉得我在学校挺默默无闻的啊。"

冬云得意地说:"那是你不知道,其实,你这个人棱角分明,让人过目不忘,而且你学习那么出色,还会打架,真可谓是文武双全啊。"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一提打架,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沉淀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那次打架就是我心底最为脆弱的伤疤,每次回想起来我都会心痛不已,感觉就像昔日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永远也不能愈合。我不再说话,埋头喝水。

冬云意识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她连忙转换话题,又说:"对了,林海,有一次你早上洗完头走进教室,咱们班一个女生都看呆了,她后来跑到你的座位上和我说没想到林海原来那么帅啊。"

我的好奇心被调了起来,忙问:"谁啊,谁那么慧眼识英才?"

冬云眼睛一转,坏坏地说:"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刘鸿雁。"

我一听,"扑"的一声,把可乐喷了一桌子,冬云连忙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一边咳嗽一边擦嘴巴,反驳道:"我呸,那才是你的梦中情人呢。"刘鸿雁是我们班最胖的女孩,倒是经常在我身边转悠,很大方地要我叫她"胖姐儿",不过这和梦中情人哪沾边啊。

冬云狡黠地笑道:"得了,被我说中要害了吧,看你反应那么强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委屈地辩解道:"我有什么亏心事啊?"

冬云说:"那我一提刘鸿雁,你看你眼睛瞪的,足有这么大。"冬云一边说着,一边睁大眼睛,夸张地四处张望,突然,她的眼神停在一个地方,她向我挥挥手道:"林海,你看,你弟弟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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