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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送别要远行的人们ZT
把爱系在无名指上
"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是戴有无名指上的么?"
"说来听听。"
"哪,你试着把双手的中指向下对折,其余的四指指尖分别对在一起。"
"然后呢?"
"试试是否分开拇指,食指和小指。"
"分得开啊。"
"再试试能否分开无名指?"
"呵呵,没办法。"
"你现在明白了?"
把爱系在无名指上
一、
2003年3月5日,大连。
三月的北方大连,虽然天气已经转暖,可是风依然很大。倚在阳台上,对面的星海上被风
吹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夹着微微的海的腥味,年面而来。很喜欢海的这种轻抚,于是我也伸了一个懒腰,眯起眼
,如果此时的阳光可以再足一点的话,绝对可是让我联想起地中海和亚平宁。
这里我只说了喜欢,而不是习惯。这是我第一天搬入这所公寓。为了这所能够欣赏星海阳
光的公寓,我的雯雯的婚礼推迟了将近两年。坦白的说,这座城市里所有二十八岁的男性
中,我应该属于很挑剔的那种。这种抵消剔有儿分另类,比如,如果我能调出很可口的咖
啡,就一定把音响中的CD换成史帝芬·霍。再比如,一件得体的新衣服。要上身,一定要
先洗个澡,甚至换上新的袜子。我想说的是,我无法在结婚后还让我的新娘陪我撞在二十
儿平米的老房子里;但是,如果我调出的咖啡有点酸,便懒得让音乐的调子再高雅些,如
果新衣服是那种很过时的灰色,也便不会换上新袜子。这次我想说的是,雯雯绝对是个漂
亮优秀的女孩子。所以我坚持要分期付款买下这所百平米的大房子。
雯雯更喜欢我叫她丫头,她和我同岁,同在北京读研的时候,她在医大而我在农大。研究
生毕业以后,我在大连的一家外资工作。丫头和北京一家医院签了两年合同,任内科主治
医师。签合同时我俩都同意,她想在结婚之前成就一下事业,而我则固执的像一个二十八
岁的孩子,坚持要用一所能看见海的大房子迎娶我的新娘。丫头从来没见过海。
海风有一点凉。也把我从回忆中冷却回来。事实上三月份的大连天气关不见佳。我更喜欢
的是大连的六月。情侣们扯着手在星海广场上漫步,骑车去攀滨海路。还有两个月丫头的
合同就到期了,介时我们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村上春树说六月的新娘是幸福的,我对此
坚信不移。
二、
2003年3月5日,北京
首都依旧是往日的繁华,人们每日津津乐道的话题便是即将开打的美伊战争。偶尔有人会
替水均益捏一把汉。"大战之后必有大疾。"街头巷尾,处处有年长一些的老北京显示着
自己的阅历。而他们不会想到一场罕见的"大疾"正在悄然北上。而爆发的中心,正是这
古老的皇城根。即使电视中偶尔有卫生部的大员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实况,但在人们眼里,
非典型肺炎似乎只属于南方的几个城市,很遥远。
我和丫头都喜欢用短信来打发这余下的不到两个月的日子,极少直接通话,一来用手机打
长途需要一定的经济做后盾,二来,用丫头的话说,语言是一种瞬时的,不可再生的信号
,而短信则是长久的,可持续利用的信号。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我给你的短信,你日后再拿出来看算是重温。而我对你说的话你却
左耳进右耳出?"
"你少白烂了,掌嘴。"
通常我们都会用短信这样"白烂"一通。
"哎,你说北京要是有病例了,我还要不要回大连了?"
"我当然不会让你回来了,先隔离几年再说。"
"我是认真的……"
丫头在那一边开始了大段的沉默,我大概可以猜到她在想什么。
"可是就算有病例,院方也不会让你冲在一线的,所以无论那时怎么样你都得回来,这不
是请求,是命令。"
又是大段的沉默。
气氛有些紧张,不过我在那时认定这个故事发展的脉络还在自己的掌握中,但是往往事情
变化的速度是惊人可怕的。就像海上天气的变化,刚刚还是睛空,下一秒就可能起风。
在丫头和我聊天的过程中,已经有一第传真慢吞吞地从她身后的传真机里被吐了出来:北
京已经发现三例非典病例。
三、
十多天过去了,北京已经有十多例非典患者,丫头的医院也接收了三名重患,不过令我在
恐慌中唯一安心的因素就是丫头告诉我,她并没有冲在非典一线,我们仍然每天用短信的
方式联络。我现在已经开始隐隐的后悔没有在两年前让她陪我挤那二十平米的旧房子。现
在才感到能在每天见到她健康地生活在身边是一件多么满足的事。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跑到珠宝店,把丫头钦点的那款钻戒买下。
"我的丫头,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你要的那款钻戒就让人买走啦。"
"笨呐,你就不会先把它买下来啊。"
关于戒指,我并不认为它有多重要,倒是丫头整天挂历在嘴边,好像戒指比我还要重要几
分。而短信的内容很多也与戒指有关。
"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是戴有无名指上的么?"一次,丫头这样问。
"说来听听。"
"哪,你试着把双手的中指向下对折,其余的四指指尖分别对在一起。"
"然后呢?"
"试试肥否分开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指。"
"分得开啊。"
"再试试能否分开无名指?"
"呵呵,没办法。"
"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
丫头一赌气,就再也不说话了,不发短信的时候我就上新浪看看非典在北京时间的最新消
息。每看一次,担心就多了几分,病人的病情很难控制,而且传染性惊人的可怕。丫头从
小就好强,说不准自告奋勇就会冲上非典一线。这种想法让我坐卧不安。
这一星期里,丫头的短信很少,我知道医护工作者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有空的时候我还
是独自去查一些新闻,然后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独自祷告一番。偶尔和丫头聊一会,感觉
她也很不在状态,支支吾吾的应付着,一种歉意涌了上来,真的觉得丫头太累了,而我在
这个可以给她一种安逸生活的年纪还只是歉意和无奈,那么,三天后的这通电话在生命中
余下的日子里充斥着不可名状的苦痛。
"你是雯雯的男朋友吧,"对方是一个女的声音,"请你快来北京一趟,雯雯病倒了,是
非典。"
"这不可能吧,她昨天还给我发短信来着。"这突发情况让我立刻变得紧张。
"对不起,短信是她让我替她回的,她不想让你去看她。"
"但是,……"
"但是她昨天病情突然加重了,现在很危险,院里之前还没有过医护人员被感染的情况,
院里商议后决定让你来一趟。"
"她不是没有参加非典的救治吗?"我几乎在冲她喊道。
"可是她从第一天起就是三个病例的主治医师,你不知道吗?"
"…… ……"
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明白了,丫头竟然撒了这么大的谎,然而重要的是,
丫头病危,在打听好医院的地址后,我立刻起身去飞机场,身上只带了给丫头的戒指。
深夜,飞机上升到几千尺的高度,我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丫头撒了谎,丫头病倒了,丫头…
…,双手不停地在做丫头教我的那个动作。我明白了,原来当你把手指对齐时,别的手指
都可以分开,只有两个无名指始终是合在一起的,把戒指带在无名指上,那意味着永远都
不会分开。我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这次去北京,是迎娶我的新娘,我的丫头
。
四、
次日早晨5点,飞机降落在机场,而我的心却好像一只愈悬愈高的钟摆,在担心和恐惧之
间寻找着平衡点,一个钟头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6点的时候,我到了雯雯的医院。
见到了负责接洽的同志,我被带到一楼ICU非典临时病房外,我来不及看清玻璃墙外面的
人群,是医院是领导还是非典的专家,透过玻璃墙向里看去,我的呼吸在瞬间变得艰难起
来,很难相信,病床上昏迷的便是我的未婚妻,在几天之前还有和我商议婚礼的丫头,病
房内的丫头昏迷着,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定格了;周围雪白得让人胆
寒的墙壁,呼吸机里闪烁的数字,氧气瓶里冒出的气泡,还有像梦魇一样无法摆脱的嘀哒
声。
那一刻,我的鼻腔里好像被一股猛烈的酸味呛到,在非典病毒的肆虐下,丫头有受着如此
的苦难而我却这般的无助,环境是残酷的,生存也是残酷的,时间回不到两年前。现在,
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把我对她的爱系在她的无名指上,不管还有多少属于我们的时间,我再
也不会离开她一秒钟。
我无法进入病房,尽管当时还是四月初,还没有设立什么法律来限制,但是我知道,能让
我来北京探望她,也仅仅是对于医务人员的保护,已经是很大程度的破例了。于是,我在
玻璃墙外目睹了救治丫头的过程,一天之内两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十几个小时没有间断
过,我知道我的丫头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履行自己的职责。她只是这些医护人员中的普通
一员,她拥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在非典面前想超越那种置安危于度外的境界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她做到了,她无疑是坚强的,然而,此时的她又是脆弱的,她最需要的便是我能守
在她身边,即使在昏迷中,她也一定是紧紧扯住我的手,她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了,虔诚
且急切地等着她醒过来。
从早晨到下午,从病房里传出的报告越来越紧张。"体温39.8度,呼吸15次/分,心率15
5次/分,血压很高。在双鼻导管5L/分钟吸氧的情况下血氧饱合度83%,白细胞1700/立方
毫米。"一位院长对我说:"呼吸越来越弱了,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想进去。"我说。
"这不可能。"对方的回答十分坚定。
"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然而,对不起,我还是坚持要进去,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
带来了结婚戒指,我只想亲手给她戴上,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全部。两年前我已经错
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一次。"我不管对方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话。
"请让我进去吧!"
院长身后的一位负责人向他说明了丫头是主动要求被调入一线的,院长沉默了,原则与人
情在这进而产生了对峙。每个人都不说话,抑或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劝哪一方放弃。
我的眼睛在向对方重申着,"让我给她戴上结婚戒指吧。"病房里再次传出消息,病情进
入最后的阶段,呼吸衰竭。
有人递过了一套护理病人专用的服装。
"换上吧。"院长说。
我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就像以前我推开她的门,然后用一根头发拨醒睡熟的她。然而,
现在的她可能一睡就会是很长时间了,内心里不允许我做这种假设,我坐在丫头的床边,
慢慢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掌心想对。丫头说这象征心心相印。丫头的肩膀轻轻一振,
嘴角微微的动了动,手握得更紧了。最终,她还是知道我来了。我把戒指拿出来,很细致
很小心地给她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丫头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力气说出来。
"我们回家。"
一滴眼泪滑过丫头白晰的脸颊,在嘴角绽放出一朵亮丽的花。
之后,丫头的手无力地垂在我的掌心里。所有的仪器显示都成了一条直线。那一瞬一切都
停止了,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
下雨了吗?风刮起的水气扑在脸上,原来这种水气和星海上空的是那样相像。我和丫头倚
在阳台上,手上戴着同样的戒指。望着星海上空的阳光。
"大海漂亮吗?"
"好蓝呢!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我好想像那些飞鸟一样在海上飞。"
"我们一起飞。"
"嗯。"
"再也不分开。"
"嗯。"
五、
在医院里,经过检查、隔离,再检查一些反反复复的过程,最终在六月份,我又回到了大
连星海,我的新家里。丫头负责主治的三个病例有两例已经治愈出院了,另一个抢救无效
。毕竟,当时是在三四月间,是非典在内地刚流行的时候,死亡率是很高的。在这期间,
我目睹了非典给北京城带来的恐怖,也目睹了医护人员一批倒下一批又跟上来的前仆后继
的感人场面。后来,在秋季的时候,就鲜有病例了,这场灾难也告一段落。而丫头作为数
百个被感染非典的医护人员的一分子也成为这次与SARS病毒对抗胜利的见证。
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更大的遗憾。丫头证明了她的价值,而我,也把对她永恒的爱系在
了她的无名指上。一年过后,由于经济原因,我卖掉了那所并没有留给我美丽回忆的房子
。我还是经常去看星海广场上的阳光。而这时,我便和丫头在一起了。
我很喜欢用手去擦拭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丫头。
"不要让记忆落满灰尘。"丫头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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