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戈散文：我的四段“摩托恋情”

鸣戈

鸣戈散文：我的四段“摩托恋情”

——原载《羊城体育》1995年1月6日创刊号

——回想起来，那四台车如今仍一一停泊在我情感的深处，甚至它们的每一颗螺丝，都还紧紧拧着我的记忆！



1990年始，驾驶摩托车代步，在长沙和广州，风里雨里泥里雪里，已有五年功夫。

高架桥上，感受翔的快意；人车之间，作蛇行，功夫到没到家，人倒是总能平安迅捷地到家的，故与车的情谊是愈发地深厚起来。

业余爱好，说得上台面的，除了迷足球，我想我就是迷车了。

足球将我的内心，踢得界内界外；

摩托车把我的时空，织得图画一般。

然我的迷车或迷球。都不属于理性建树或品牌忠诚之类的雅兴。

我迷某一件事物或物质，基本都是将其拟人化。

虽然我没能从一而终地将某一品牌某一车型迷恋到底，五年换了四台车（印象中我曾一年换过三辆自行车），但回想起来，那四台车如今仍一一停泊在我情感的深处，甚至它们的每一颗螺丝，都还紧紧拧着我的记忆！

第一台车是个壮大的恋人：幸福C250。而它所带给我的幸福指数，何止250CC呢！

它身价不高，记得是朋友把价格谈到2500百元，帮我从一个日本人摩托旅行团买来的，日本人只开着它从长沙跑了一趟张家界；但它的脾气不小。它伴着瘦弱的我走进摩托车俱乐部学车时，教练和同学们都齐刷刷投来异样的眼光，记得当时好象有一部小说叫《一个高女人和他的矮丈夫》，我想，那正是我当时幸福的写照了。

但是，与高女人相恋，费劲是必然的。

首先是预热动作就不一样，人家是骑上车后再电子或机械启动车子，且一般是一拍即合，夫唱妇随。我不行，我得先俯下身去，需不断按动一个机关待化油器泵出油来，然后侧立一旁，憋气空踩三五次启动杆，再用心祈祷一阵，碰好运似地打开电门，要知道，你现在踩下去的这一脚至关重要，因为这一脚下去，如果你的这位恋人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你就得准备一遍又一遍只至冒汗了。更痛苦的是，那根启动杆间或还会如一道鞭影，重重反抽到你的腿骨上来。那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苦恋。

但往往的苦恋才使人成长和向上。我的车技，在同学中已是稳居上游，驾驶着这样的一个大个头，考试都能一次过，如果换上他们那些小白脸似的摩托，我就应当可以免试了。

毕业时，教练说，放你们出去就是放出去了一群狼！但我的幸福，从此却似一头忠厚的老黄牛，我的这样一段恋情，似乎正巧合了中国式婚姻中的“先结婚后恋爱”模式。但好景不长，因为它的户籍不在长沙，长沙市区后来不准它通行，只得眼睁睁看着它被一个陌生人牵到了乡下······

第二台车恰似一个日本小妞：雅马哈100。

它果然温柔靓丽，而且总是细声细语。我对它已是尽了百般哈护。

那时候，街上还没有洗车档美容店，给它除渍上蜡涂脂抹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热爱；如果下雨在外，它的车身不幸染了泥迹，我的衣袖和裤脚，都成为了我对它的爱的奉献！天晴日丽，阳光下它是那么妩媚动人，树影下，我们正如同一双挚爱的恋人，我在意着每一缕投向它的赞美的目光；晚间，我从不让它屈居户外，总是将它迎进客厅。

那时候，我最烦恼的就是雨季，为了它的纯净如玉，我宁愿重骑单车出行，而它任何的小痛小疾，那都是我不能过夜的一块心病。

对于它的这番绵情，妻子也许早生妒忌。

一日，妻子搭乘，停车后，我先下了车，妻子着牛仔裤下车不便，将腿从前坐扫下，呵！尖利的高跟鞋划损了它的油箱，那一道，当时实则是划在了我的心头——我大叫一声，埋怨的情绪如潮水涌向了妻子。结果妻子醋意更盛，整整的一天一夜，妻子报以我的，都是仇恨的目光！

我的这一段恋情，持续了也只有一年。因为我举家南迁广州生活，车，只好留给了我的小弟。

小弟工科出身，且主持设计过一条南方摩托车的生产线，车之于他，那就只是一台机器。我的它在他那里，完全没有了诗情画意的生活。一年后，我回长沙一看，那日本小妞完全成了一个黄脸婆姨，我想象不出它过的是怎样非人的生活。心伤之余，我只能默默为这位昔日的小情人，作了一番内疚不已的清洗与修饰。

来广州后，车牌竟比车价贵，作为过渡，我先购了一台嘉陵70。

这款车虽欠美观，但性能极佳，且是四冲程，仍让我珍爱不已。在它逼仄的车体上，我一家三口亲切地走过了南下最初的日子。但是，儿子在一天天长大，到了冬天如多穿几件衣服，我就只有骑到油箱上的份了，70的空间看来是实在不够了。

于是，我忍痛花了四万多换了一台铃木王。

办完繁琐的过户手续，我一时傻眼了，面对如此华贵的情人，我将拿怎样的爱奉献给它呢······

我想爱车，正如同爱小狗爱老猫爱花草，我们不仅将在这爱的付与中收获喜悦、知性与情趣，更将在这爱的过程中，收获充实、责任与人生的况味。如今，虽然摩托车已成城市交通的主角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而我虽然已驾驶了我的第二辆汽车行走在生活的此岸，但是，一定仍有彼岸的爱，期待着驶入你情海的深处。

玩物如果不以丧志为代价，那物我相忘、相怡、相助、相成的境界，才是真境界。



（2009年2月24日删改补录）

鸣戈

玩物如果不以丧志为代价，那物我相忘、相怡、相助、相成的境界，才是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