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28楼的故事（ZT）

兴高彩烈

一



　　28楼的早晨从9点50开始。



　　北大的上午前两节课和后两节课之间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这时候，广播站会播放一段进行曲。虽然没有"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那么慷慨激昂，也足够吵得28楼这些憋了一晚上尿的哥们儿再也没法继续安眠了。



　　这时候，屋子里会有一个人先叫一声："堕落！"，然后大家开始随着音乐陆续的起床。



　　事实上，北大早上7点的时候是有半个小时的新闻广播的，28楼东南角就有一个大喇叭。最开始来北大的时候，早晨一听见这些动静就起床雄赳赳气昂昂的到学一打早饭。只可惜没有人能坚持到两个星期。后来我们对新闻广播就免疫了，倒是被广播喇叭附近的大树上那只布谷鸟每天6、

7点钟倍儿清脆的叫声吵的不行（应该是布谷鸟吧？！唯一不像布谷鸟的地方是它根本不懂节气，一年四季每天都"布谷"）。很多时候，我们宿舍的哥们儿都是每天早上轮流的冲窗户喊一声："闭上你丫的鸟嘴！"



　　我在28楼住了4年，其中只有1998年12月的一天我们宿舍的小柴对广播的免疫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那天早晨，我们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听见广播，但是却听见小柴嘟囔了一句："我靠，钱钟书死了。"后来他翻个身又睡着了，我们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开始谈论这件事情。



　　在有课的日子里，我们的日子是如此的枯燥乏味，以至于我不得不将这些白昼的时光一笔带过。而真正的28楼的生活则从11点楼长熄灯的那一刹那开始。



　　黑暗来临的时候，我们会例行公事的喊几声"楼长，傻逼！"然后找毛巾肥皂准备洗涮，再然后脱衣上床。这期间，大家会问句："谁没洗脚啊？"但是不会深究。



　　小柴总是最后一个回来，他先是会说那句"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s…"然后，拿起吉他，拖着板凳坐在屋子中央，开始调弦。



　　在28楼的最后的一年多，我们经常听小柴弹唱NIRVANA的歌，NIRVANA的音乐充满着躁动，不安，疯狂和绝望，就像我们的大学生活。



　　每天晚上能在黑暗中听到吉他声，并不全是一种幸福。至少经过了大一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一听见"爱罗曼丝"的旋律就反胃。幸好小柴的琴艺进步的很快，并且总是会变换不同的曲风，否则这大学的四年对我们宿舍其他的几个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



　　然而就算小柴是在技巧已经十分娴熟的阶段，仍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认为他的演唱是一种乐音。我就记得有一次他声嘶力竭的唱完那首"Where did you sleep lastnight?"之后起身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他的整个裤腿全湿了。他辩白说不是尿的，而是有人向他泼了一盆洗脸水。

兴高彩烈

二



　　卧谈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话题是枯燥的，女人和政治是大家最喜欢的话题，也同时是大家诅咒和漫骂的对象。我们会联合盘问每个人最近的"动向"，逼他老实交代，有时候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秘密以获得对方的坦诚。在黑暗中，男生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所以你如果是女孩，并且有一个28楼的男朋友，千万不要告诉她你经期的历数，否则至少会有六个男生知道你一个月里的哪几天不方便。



　　我就曾经为了满足湄儿的好奇，用录音机录下了我们一天晚上的聊天实况。那天并不是我们讨论得很激烈的一晚，然而她还是可以在平均每30秒听到一个"靠"字。其中有一段小柴的话是这样的：



　　那天湄儿在咱们屋里煮面条，炉子就在靠近厕所的那面墙前面。我当时在厕所里撒尿，心里想着我对面的这堵墙的另一侧有一个女孩正在煮面。我就琢磨，要是这墙突然倒塌，湄儿会是什么表情呢？



　　事实上，女人和政治在很多时候让我们觉得生活愈加无聊，我们就想出其他的方法增加我们的谈话内容。其中最经典的方法就是：当我们谈论到一个大家认为特别不着边际的事儿的时候，我们开始一步一步的回溯，求证我们怎么扯到这个话题上来的。



　　还有一些时候，我们无法忍受黑暗的压抑，不得不出去吃面条。



　　按学校的规定，本科生的教学楼在11点熄灯之后是要锁闭的。可是锁闭归锁闭，总不能让我们不能出入吧！于是就有了一个众所周知的"小门儿"，那就是一楼北厕水房的窗户。从窗户出来，下面就是垃圾堆，垃圾堆的半截围墙就成了跳窗户的一个绝好的台阶。



　　那时候大家都去军机处胡同的小饭馆，就是现在小南门对面的那个胡同。修四环把胡同里面全拆了，只剩下"小地方"和"大妈家常菜"了。当时还有 "未名"、"高品"、"义佳"、"小四川"、"重庆"、"朝鲜"、"玛家利"什么的。



　　这些饭馆中，服务态度最差的是玛家利的老板娘，这么多年，没有人见过她笑，但是她那里却永远人来人往。那时候穷，每次大家出来，都是每人一碗四块钱的担担面，辣得我们鼻涕直流，而老板娘的餐巾纸却给的极其吝啬。



　　也有些时候，我们会正儿八经的喝酒。于是，喝高了就是常有的事儿了。我们隔壁宿舍有一个哥们儿比较有性格。他每次喝高了之后回楼时都不肯走水房的窗户，而是拼命的踢28楼的大门喊楼长给他开锁，据说他是怕喝醉了爬窗户发生危险。



　　当然醉得最有水平的，还是得说小柴那次。



　　他的女朋友跟了我们班东北一生得倍儿健壮的哥们儿了。可是凑巧的是，他喝醉了之后那个东北的哥们儿也在床边儿和我们一起安慰他，害得他什么牢骚也没好意思发。到了最后，他说了这么一段话：



　　从月球上看，地球的陆地浑然一体，根本没有界限可分，更不用说从再遥远的星球上观察了。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无谓的划分国界、种族，他们发动战争，屠戮自己的同胞。在非洲，每天有无数儿童被活活饿死，可是他们——万恶的资本家，却把牛奶倒进

水沟里！



　　我也喝醉过很多次，第一次是在湄儿和我分手后的第2天。不过我是在宿舍里喝的，半包花生米，半斤二锅头。据小Day说那天他晚上回到宿舍之后发现我一个人趴在我们屋的垃圾堆里。后来他们把我抬上床，我就开始不停的喊叫。我拼命的说：我是喝酒了，但是很清醒，你们帮我叫湄

儿来，我想见她。



　　我记得我当时语气特别的镇定，但是他们根本不理我。他们一直按着我的胳膊和腿，直到我睡着了为止。后来，整个28楼都知道又有一个哥们儿失恋了。

兴高彩烈

　　不过提起我们屋子的垃圾堆，那自然也是可以津津乐道的谈资。它占据了我们屋子四分之一的空间，并且总是不断的扩展它的势力范围。每次我们清理它的时候都几乎扔掉了屋子里一半的东西。不过幸好的是，我们的垃圾堆不会散发比我们屋的固有空气更难闻的味道。



　　而在很多时候，28楼各个宿舍里的垃圾堆都和其他的地方没有太明显的界限。



　　我们屋的小Day在任"希望工程支持会"会长期间，曾经发起救助过很多西部大山里的失学儿童，后来有一个家长千里迢迢的到北京来看望协会里的人们，并且带来了约0.5立方米的榛子，那是淳朴的家长在大山里一粒一粒采摘并且炒熟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们屋的桌子、椅子和地面上不断的铺上了越来越厚的榛子皮儿。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每次在我们屋子里行走都可以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直到我们毕业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大扫除，我们还扫出了很多已经碎成渣儿的榛子皮儿。



　　从97年开始，我曾经在宿舍里放养了整整一年的兔子。事实上，那家伙在我拿来之后的一个月就已经壮大到任何纸箱都无法容纳的地步了。于是我干脆就每天让它自由的在屋子里流窜。到后来，它能够轻而易举的蹦到我的床上，并且在上面拉屎撒尿。当时，宿舍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槐树

枝，胡萝卜和学一食堂储藏的大白菜。每到熄灯之后，我们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了兔子。



　　楼长每次检查卫生，照例的要数落几句。然而在卫生评比的木头牌子上，我们宿舍永远是75分。至于有的宿舍得过60分，我们一直对此表示极大的诧异。

兴高彩烈

事实上，自从我和小Day有了女朋友，屋子里的卫生状况有了很大进展，垃圾堆的旧址后来被改建成厨房。



　　那时候，我和湄儿会去早市采购食品原料，诸如土豆、白菜、葱、姜、蒜什么的，有时候还买小鸡腿炸着吃。那时候的早市还没有搬迁，就是现在海淀体育馆对面的那个文化广场的那块地儿。



　　我们最开始的时候用煤油炉，但是后来楼道里其他宿舍的人给我们提意见说煤油味道太大了，很难闻。我们就改用酒精炉，后来改用安全卫生的固体酒精。当时，我有齐全的调味佐料，各种餐具，还有不同形状的锅。后来湄儿离开我的时候，我们分了家产，她拿走了炉灶，剩给我一个

平底锅和一个圆底锅。



　　有一次我们班级10多个男女同学一起在我们屋子里涮火锅。当时考虑到人比较多，我还特意买了一个大一些的酒精炉，当时我是在图书城旁边的建材城买的工业液体酒精。在我们点火的一刹那，我们都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整个酒精炉全都燃烧起来，升起了一米多高的火焰。

我们当时开始慌乱的喊叫，找灭火器。后来小柴将毛巾浸了水才将火盖灭。



　　我记得当时他比划着要抛湿毛巾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他说：别！这么整会不会爆炸啊？



　　他当时对我说：你丫傻逼呀？酒精和水混合爆个屁炸啊！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们屋子里充满了四处飘动着黑黑的灰，后来我们打开一扇窗子，浓黑的烟便从窗口散去。据楼下的目击者说：当时从窗口排出的烟雾量绝对不亚于一个工厂的烟囱。



　　烟雾散尽，我们并没有丧失吃的兴致，我被勒令重新去买酒精，最后只买到了医用酒精。这种酒精虽然一点儿黑烟也没有，但是火焰极小，害得我们十多双筷子守在锅旁苦等。尽管如此，大家后来吃得还是很尽兴，只是第二天好多人拉了肚子。



　　听起来好像28楼的楼长真的是吃饱了饭屁事不管的一主儿，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相反，28楼长确是非常认真负责的，而且特别的有热情。据说这些老头都是部队里退伍下来的军人，有的级别还很高。就因为做饭这事儿，我们还和这几位楼长唱过一出戏。



　　班级过新年，女生说要自己包饺子玩，我说那就包吧。随后我就借了两个电炉子准备晚上煮饺子。后来女孩们说联系了学五的大师傅让他们帮着煮，我说那更好。那天小柴要参加合唱团的汇演没参加活动，我们就给他留了一些没煮。后来小柴回来了我说我帮你煮饺子，正好试试我借的

电炉子，把他感激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把两个电炉子摆在屋子中间，一会用会A炉，一会用会B炉，饺子煮熟了，也没比较出哪个功率大来。忙活得我自己倍儿高兴，结果忘了关门了，楼长正好从我们门口路过。



　　楼长拽过我的毛巾就说：拿这块抹布掂着，把炉子拿我屋去。



　　我抱着俩炉子晃晃悠悠的陪楼长又在2楼巡视了一圈下到一楼，结果楼长的门锁就打不开了。我跟楼长说："钥匙插不进去，可能里面塞了火柴了，不过真的不是我干的！"楼长说："我没说你干的，肯定是你们宿舍其他人干的！"



　　我心想：小柴这孙子今天手脚怎么这么利索啊！后来我就自告奋勇的把楼长的纱窗破坏掉，爬进去把门打开了，然后又自告奋勇的把锁卸下来，帮楼长修理。



　　终于我把锁拆散成每块都不可再分的一堆零件之后，我说：对不起，楼长，我组装不上了。



　　第二天中午，我回楼的时候看见我们宿舍的几个哥们正在楼长室里接受批评，我推门儿进去说：不至于吧？炉子不是都没收了吗已经？！



　　楼长暴怒：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进我房间把电炉子偷回去了？！



　　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了就，只是那个楼长每次见到我们都嘟囔：小小年纪，搞打击报复！



　　小柴后来和我发誓，那根火柴绝对不是他塞的；我也向他发誓，电炉子不是我偷回来的。后来我还自己掏钱买了两个电炉还给了人家。

兴高彩烈

　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一段时间，我们有一天晚上突然发现我们屋子里的传话器的灯一直亮着。我想也许楼长想从我们晚上的聊天中获得一些关于电炉事件的信息吧。



　　楼长的行径显然有些不光彩，不过我们也不太介意。就大声的说一些黄色笑话或者有时候也骂几句楼长。只是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之前，楼长有没有偷听过我们的谈话。



　　不过听人说，现在28楼的墙壁里也有窃听器。因为28楼4楼是当年六四运动的总部，是学校监控的重点。有时候我们甚至也有些懊恼，在我们念大学的时候没有什么运动，让我们也风光一下。



　　唯一有些小的风波的是96年的9?18，当时因为钓鱼岛的事大家都憋着火。一些人就贴传单鼓动9?18那天举行游行。



　　事实上，到了9?18那天，校园里人员及其凋零，学校里所有的保安和行政人员都是24小时值班监控学生动向的。我当时在团委做学生干部，被划分到28楼附近的监控小组里。



　　那时候，其实大家都知道学校里到处都是保安，也不敢强出头，就在宿舍里窝着，不时的喊喊口号。28楼和32楼是唯一校园里相对的两座男生楼，后来学校里所有的声音都集中在这两座楼了。两个楼的人口号一唱一和，不时的有人从窗子扔下几个酒瓶。到后来，32楼一个人喊了一句：

"阉了小渊惠三！"很快，28楼一个哥们儿就回应道："强奸酒井法子！"



　　大家都高兴了，扔下了好多酒瓶，并且热烈的鼓掌。



　　我们很多保安和学校的行政人员当时就藏在以前出版社的那个开水房旁边。一个和我们一个小组的师兄和我说学校作了全程录音。以后会慢慢的找这些人算账。



　　后来学校派各个系的团委书记到28楼里分别做学生的工作，我看当时有几个是我们系的，就溜到楼下冲他们喊了一声："你们别闹了，学校在给你们录音！"



　　我当时怕小组里其他人听见，没敢大声喊。结果上面的人也没听见我说什么，却有一个人喊了一句："哎，那不是周小冰吗？！"呼啦啦的窗口很多我的同学都探出了脑袋，然后有一个人就喊："走狗！拿酒瓶子砸他！"



　　后来他们真的扔了几个酒瓶子下来，不过全扔在了树墙上了。那件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



　　1998年5?8事件的时候，第一天晚上北大去了有好几千人，后来眼看着就要冲进使馆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被人拦腰抱住，然后三四个警察挤到我的前面，然后又有另外三四个警察把我与大部队分隔的越来越远。我刚回过神的工夫，就发现我们的队伍已经被无数的警察分隔得七零八

碎，只有一二百人了。当我回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刚才还空空的街道绿压压的全是军人，就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



　　一些人和警察发生了冲突，有一个人的头发被撕扯掉了好几缕。游行的队伍开始迅速的被绿色的军装淹没。我们最后的十几个人死死的拉成一团，被军队推挤到了离使馆门口150米左右的马路边。



　　警察见他们完全控制了局面，于是同意与我们划定一条线，我们不再前进，他们也不再叫我们后退。



　　我们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唱起了国歌。我周围的17个人中，有7个来自北大。但是，我没有看到我28楼的兄弟们。

APACHE

查证过了没 [M04]

兴高彩烈

后记：



　　1999年夏天，我就要从北大毕业了。一天傍晚，几个即将远赴大洋彼岸的同学来找我，说："咱们到未名湖去走走吧！以后，以后恐怕很难有机会再见到她了。"我们在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四年了，我们依然像刚来到她身边那样，深深地迷恋她的美丽。夜深了，我们胳膊挽着胳膊回

到28楼。突然，我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四楼的一个窗口上赫然飘着一幅白布床单，上面触目惊心地写着八个鲜红的大字："吾失吾爱，吾爱北大！"



　　我们全哭了……



　　不不，这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尾，这只是一个北大的文人精心编造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作者获得了北大首届演讲十佳的称号，而在接下来几年我在北大所听的每次演讲会中，都会有人重复这个感人的故事。我无数次的和别人解释说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可是，除了曾经在28楼居住过的人外，每个人都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本科毕业后，我留在学校继续读研，

我的宿舍也从28楼搬到了47楼，而对于这个故事，我已经深恶痛绝了。



　　在前不久的一次新生演讲比赛中，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又一次引用了这个故事。当她满怀深情的喊出"吾失吾爱，吾爱北大！"之后，全场的气氛几乎都凝固了。



　　突然，会场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我们全吐了……



　　人群沸腾起来，哄笑声传遍了整个礼堂。

兴高彩烈

QUOTE Created By APACHE At 2005-8-30
查证过了没 [M04]

晚上回家之前偶会在楼下工地带两块砖头上去的。

APACHE

QUOTE Created By 兴高彩烈 At 2005-8-30
[quote]QUOTE Created By APACHE At 2005-8-30
查证过了没 [M04]

晚上回家之前偶会在楼下工地带两块砖头上去的。[/quote]
出人命了 [M45] [M45]

兴高彩烈

坐老虎凳会S人呀？！ [M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