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21] 强烈推荐----无极之谈(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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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今天，卿卿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所有自己喜欢的朋友的面说一句：我喜欢《无极》。

《无极》本也没有假扮什么高深的说教牌坊，看不懂的人，只是自己没有灵魂的羽翼。我喜欢它的美丽，喜欢它的形式主义，喜欢它淡薄的情节，喜欢它简单而纯粹的寓意。当然，也喜欢谢霆锋——关于这点，仅仅是个人感受，因为我历来喜欢心底有伤的人。正如伯牙弹给钟子期听的，并不是什么高山流水的琴曲，而是他自己无所逃的心声。没有痛，就没有音乐。伯牙不会去问别人，"钟子期懂不懂我的琴音？"他心里清清楚楚，"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同样，遇见的人，心底有没有伤，我也全凭自己去感觉。我喜欢我喜欢的人，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他。我也喜欢我喜欢的一切，无论别人怎样看待它们。美丽有什么错？美丽为什么要招来那么多骂声呢？就因为这美丽花费了许多财物？就因为这美丽经过了重重炒作？就因为有人从这美丽中得到了滚滚名利？可是美丽本身是无罪的。因人废事，自为我所不屑。好比瘦金体，就是我喜欢的字，虽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兰亭序和丧乱帖。

《无极》里有特别多《列子》的痕迹，不是因为我喜欢《列子》才这么说，事实如此。

与其将《无极》看作一个故事，不如将它看成一则寓言，而《列子》里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寓言：歧路亡羊、郑樵梦鹿、夸父追日、愚公移山、空谷足音、响遏行云，等等。它们统统没有强烈的情节性，却又统统蕴藏着通透而无尽的寓意。《无极》的英文译名，《The Promise》，说起来是片头倾城对满神许下的那句"我愿意"，可谁说不是故事里每个人的承诺呢？北公爵无欢，为人阴暗、狠毒，源头只是他放不下童年的阴影，在面对承诺的时候，他是被动的，被欺骗，被伤害。不要随便说什么他可以选择主动的忘记与原谅，本来所有经历中的沉痛与轻薄都是相对的，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够体验，无论他说与不说。有的人忘记了，并不见得他宽容；有的人仇恨着，也未必表明他不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亦勿施于人。我们可以选择遗忘，但我们没有资格要求无欢原谅。人人都在说现实，可是为什么现实非得是我们看到的样子？为什么现实不可以是另一个样子，一个无欢曾经以为的样子？早在很小的时候，倾城就毁了无欢对于世界的全盘信任，毁了无欢对于人生的所有向往与幻想。"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欺骗我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无欢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又有谁心疼过他的痛？

无欢为了复仇，从辽远的终北之国来到王城，终北国的原型正是出自《列子》。现在我将列子中的一段原文以及我的译文摘在下面：

【原文】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涂，谬之一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甔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徧。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音。饥惓则饮神瀵，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瀵，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

【译文】

大禹治理水土，迷失了道路，错走到一个国家。它临近北海的北边，不知道距离中国有几千万里远，国家的名字叫终北，也不知道它辽阔的边疆到哪儿为止。这里终年没有风雨霜露，也不生长鸟兽、虫鱼、草木之类的动植物。四面都是一马平川，周围还环绕着崇山峻岭。国土中央有一座山，名叫壶领，模样就像是小口的陶罐。山顶上有个洞，形状像个圆环，名叫滋穴。滋穴里有水不断涌出，名叫神瀵，它的气息香过兰草花椒，它的滋味醇于甘泉美酒。一股源头分为四道水流，倾注到山下。泉水在全国曲折萦回，遍及这儿的每个角落。终北国土地丰润，气候温和，没有瘟疫的侵害。人们性格委婉和顺，随遇而安，不竞争也不夺取；心地柔美，气质谦和，不骄傲也不猜忌；老老少少同居共处，不分君主与臣下；男男女女一处游玩，无需媒妁和聘礼；沿着河岸居住，不耕田也不收获；土质气候温润适宜，不织布也不穿衣；长命百岁方才死去，不夭折也不病痛。这里的人民繁衍无数，人丁兴旺，只有喜悦与欢乐，没有衰老和痛苦。这里的风俗爱好声乐，大家结伴而行，轮番歌唱，歌声整天都不停歇。肚子饿了，精神倦了，就啜饮神瀵的泉水，气力心神便能平和如初。啜饮过度则会醉倒，十多天后方能苏醒。拿神瀵之水来洗澡，皮肤就会滋润而有光泽，浑身的香气也要十多天才消散。

终北国的名字不消说，就连对于终北国的描述也和《无极》里的"雪国"出奇的相似。不知为什么，翻译的时候想起了蓝精灵，"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它们活泼又聪明，它们调皮又伶俐；它们****(忘词儿了)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它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喜……"

而《无极》中，无欢为了怨恨，不顾惜自己的一生，其实也是《列子》中写到的。《说符》一篇，柱厉叔事奉莒国的敖公，自认为不被理解，便离开敖公到海边居住。夏天吃菱角，冬天嚼橡栗。等到莒敖公遭遇危难，柱厉叔却还是跑去为他拼死效力。朋友感到疑惑，询问其中缘由，柱厉叔便说，莒敖公确实不理解我，所以我离开他；而我现在为他献身，可见他果真不理解我，"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太史公曰："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柱厉叔却甘愿为了心中的"怨"，而为"不知己者"死，陪上全副身家性命。这里头不就有无欢的影子么？

故事里，故事外，谁都在渴望爱，对于爱，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们可以扪心自问，有谁在被伤害被欺骗被背叛以后还能百分百地信任别人、信任自己、信任爱？所以倾城才不让（她自以为爱上的）光明离开自己，宁愿守着河畔的海棠，守着日升月落，守着那一间什么也没有，却有爱的小木屋。旁观的观众可以看见她被利用，被欺骗，可是对于不自知的倾城，她能够选择的就是那个愿意为他跳下悬崖的"鲜花盔甲的主人"，爱本来就是一种感觉，在极端的语境里，甚至爱与所爱的对象也无关，而只与我们自己内心相连。倾城能够不顾一切地回头冲进城门，飞奔向"鲜花盔甲的主人"的坐骑，这情形已足够动人。她抱着光明，冲出重围，就算人人都替昆仑惋惜、叫屈，可是倾城怎么知道她犯了错？她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爱，无论去往何方。在爱的世界里，本也没必要面面俱到，总会有人被选择，有人被放弃。光明是大将军，倾城会选他；光明是奴隶，倾城一样也会选他。倾城选择的，是为自己跳下悬崖的"鲜花盔甲的主人"，没有人可以责怪她；更没有人可以拿她来和现实世界里的那些物质女孩类比。倾城在王城上卖弄风情，本也无伤大雅，稍识魏晋的人都知道，反礼教的人，才是真正在乎礼教的人。正因为在现实里得不到安全感，遇不到真正的爱，所以那些人才会说过头的话，做过头的事，走向极端与反面，不是他们真的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人生，只是他们"哀莫大于心不死"，或者说"哀莫大于心死"。他们实在看过了太多虚伪的正义，才宁愿选择真实的荒诞。糊里糊涂活着的人，糊里糊涂快乐着的人，本是不会明白清醒的痛楚，本是不会明白酒杯里的"醉生梦死"，本也是不会明白穷途末路的长歌当哭……身为女子，倾城没有选择卑躬求欢、以身易物，而是主动地征服。她的言行举止，对于世间肤浅的贞操观，恰是一番最好的讽刺与瓦解。

影片中的满神，相当于一位天命的预言者，她告诉每个人在"无极"的世界里，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改变的命运。《列子》里也有许多天命不可违的论调。但《无极》里的天命，是定局；《列子》中的天命，却是无常。"定局"固然凄楚无奈，然而"无常"更为真实。面对定局，人也许会质问天命的公平与否；而面对无常，人则可能会迷茫失落、会全盘崩溃、抑或遁入虚无。从前有朋友想要说服我信教，便讲了一段寓言，说是一窝蚂蚁在那儿无休止地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近处渐渐靠近的火灾，我们人在一旁看着，尽管着急，却没有办法让它们知道，人说的话，蚂蚁不会听到，而那火，就这样一点点降临，一点点吞噬它们的生命与心灵。说故事的朋友，最终没能劝服我，但这个故事却让我印象深刻。人的着急，蚂蚁无法懂得；而神的仁慈，自然也是人所无法体会的。每一种生命载体的认识能力都有限，我们的确还有太多未知，而且永远都会有"未知"。迄今为止，所有关于"神"的学说对我而言都太过粗糙，都有太多漏洞，无法让我信服。我只知道，天命从来没有许过我们一个完满的人生，所有的怨天尤人，都是我们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天命唯一的名字就是无常。不因为我行善，它就会报我以幸福；不因为我行恶，它就会报我以祸患。然而，还是要行善，因为善本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列子》中用了大量的寓言来讲述人生的虚空，真真假假，恍如梦境；又用了大量的寓言来讲述世界的离奇与复杂，它记载了大地另一端并不为常人所见的许多奇闻逸事，并且告诉我们，没有见过的，不代表它不存在；没有遇上的，不代表它们没有发生过。而在《无极》中，昆仑也好，雪国也好，都只是对于完美的幻想，"完美"在现实里总显得不够强，总会受伤害，因为"完美"对外界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它们独立成为一个温和光明的世界。天若有情天亦老，太好了的人与事，总难久存。命运之神给了昆仑和雪国完美的秉性，给了倾城完美的爱，可是，它从来没有说过要让它们长久。

"此亦有尽头"，这才是人生的本相。所谓的好与坏，只是对小小的"人"有意义，在天的眼里，并没有这些差别，只有永恒不中断的结束、开始、再结束、再开始……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



电影与人生，自我与世界，虽然都有许许多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却愿我们能够看到它美丽的一面。面对真正的幸福，真正的美丽，有些"深刻"根本只是无谓的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