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谁，都是锦上添花

大路

我妈七十。
最近的一次确诊，医生摇头。
什么意思。我问。内心黯然，但又不死心。
换个角度去想，你妈这样，挺好。她失去的是一部分的记忆。
我内心大恸，但她还是会有一部分的记忆。对着医生最后的宣判，我几乎大叫起来。
就像春逝里面的那个老太太。从此以后，她的一辈子，只记得结婚的那一天之前的所有的日子。每一天，她活在幸福里面，因为她非常笃定的等待着她的爱人，只是远方打工，终有一天衣锦还乡，而他们日子一如平日之相亲相爱，举案齐眉。那是一种内心幸福的等待，因为始终有盼望。丢失的记忆，有时可以成全一个女人的幸福，从此不让她伤心。
但我妈。
带她下去，抓着她的手，骨瘦如柴，就像干巴巴的老树皮，有深刻的皱纹，也许，这些皱纹，就是记忆？
她跟着我走，缓慢的，表情平静。大部分的时候她挺好，记得我，叫我绣儿。绣儿，回家吧，妈今天给你做好吃的。她说。
有时她会突然记不住我，怔怔的看着我，老半天就会有些疑惑，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盯着我，似是面对一个无关重要的陌生人的初次试探，内心惶然，于是戒备，保持距离，充满警惕。
妈，我是锦绣。我说。从包里拿出一张我俩的合影，那时我妈还是乌黑的头发，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胖，我搂抱着她，脸亲密的偎依在一起。她憨憨的笑着，带着幸福，对着镜头，对着阳光，幸福的眯起眼睛……
每次我拿出那张照片，她会疑惑的接过来，仔细的看老半天，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头，有时认出，会放心的让我拉住她的手，顺从的跟我回家，有时还是有点迷糊，于是仔细的一看再看，惶惶然的一直瞅着我——我特别怕我妈那样。
唐安已经在楼下取好车等我。看见我们下来，体贴的开门，帮忙搀扶我妈进去，仔细的坐好，系好安全带。
回家需要一个小时，高速路上树木飞快的往后倒退，一如时光。
我妈太累了，连续的检查，终于睡着。
唐安问我，医生还是那样说么。
嗯。我轻轻的应一声，摇开车窗，就听到风哗啦啦的声音，如麦浪，在稻田里，迎着风，一阵又一阵。
锦绣。唐腾出一只手，顺着我的后脑勺握着，用力的拍一下。
别想得太多，我们总是用自己的心态，去揣测别人的喜怒，也许，某些记忆，对她来说，是如此重要，重要得，即使是痛，也会甜蜜。
我可以说什么。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这里的秋天是美丽的。
深蓝的天空高而遥远，街上黄页纷飞，一个小时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过了收费站，就回到了热闹的大街。
我妈继续熟睡着，沉溺在她的睡眠里面，那是属于她的睡眠，私密的个人空间，因此，不会给人打扰。
我们在楼下静静的等待她睡醒过来。
对面的七层高的楼房天台，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小男生坐在阁楼的屋顶天台山，那个小小的地方，两人一起仰望天空，蔚蓝的天空，也许，在这一刻，不用任何人的描述，她会感觉到幸福。
幸福，就是照射在他们的脸上的温暖阳光。
但，也会瞬间，重新变成阴影。

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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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由大路修改于2008-04-14 19:26:01]

yaya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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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

引用作者 yaya01 于 2008-4-14发表的原文
[M36] 。。。

美女，挤挤，让让，今晚我和你一起坐坐。。。 [M36]

大路

过得一会，我妈醒来，和唐安先上去。
而我把车停好，顺便买菜。
家里原来有个阿姨，一直身边照顾我妈，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
小时候，总以为阿姨应该是我妈的亲妹妹，她们似乎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待到一次，不知道说到一个什么话题，我妈脸色一变，随即冷冷的抛下一句，我没说完呢。只这一句，阿姨马上收口，唯唯诺诺。那时我才初中吧。方知道，人和人，有些距离，是一辈子都不能跨越。若是开始的关系已经注定，日后就会遵照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后来大学毕业六七年，阿姨生病，年纪到底是大了。临走之前，只有我在医院陪伴。你妈，锦绣——她握着我的手，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我只有迁就的让手顺势向前，往她的怀里送去，那样冰凉的一双手，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你说吧。阿姨。我强忍泪水，内心再恸，亦愿意送给她一个最后的微笑，让她走后，好歹少些牵挂。
锦绣。。。阿姨继续断续的吃力的说，人活一辈子，只是希望活个轻松。。。你妈，绷得太紧了，我一直放心不下，你要让着她。。。
嗯。我哽咽。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管我们如何，都无法去了解她的内心，无法走进她的世界，但是，我们一样可以去爱她。
阿姨看我点头。算是放心，两眼紧闭一会，好长一段时间，又忽然睁开：锦绣，记住。
嗯。我再次点头。她的手慢慢垂下，呼吸越来越急促，护士医生急忙跑来，呼吸机仪器一大堆插满身上……
我和阿姨，我们在一起的几十年，彼此在这世上的尘缘，算是结束了。
这以后，我妈婉拒了我的要求，从此只自己愿意呆着，也不愿意再请阿姨，那时，我妈身体虽然不好，记忆却是完全还在。
于是就把我妈接过来一起居住。照顾起居，晚上下班回去若她还等着，就聊上一会，各自睡去，日子看似平静如波澜不起的湖面。

大路

晚饭过后，我妈进来厨房，想要帮忙。
她伸出右手，给我轻轻推到一边。
妈，你就在外面休息一会。
绣儿，唠叨两句就不行啦。我妈笑。今天医生怎么说。
挺好的。我说。
医生只说，人老啦，年纪大了，难免不是事事记得清楚，有时难免糊涂，亦是平常之事。
平常，连你也记不住啦。我妈喃喃自语。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窗外梧桐树叶斑驳的阴影，在月光的沐浴下，倾洒得如同蔓延。对面楼层的明亮的灯泡，可以看见爬满茂密的藤蔓植物，在漆黑的墙壁上若隐若现。
我抱抱我妈的肩膀，以前，从来不习惯。
两人的过于亲密，会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即使那是我妈。
妈，我柔声的对她说，别太在意这些。就当是做梦吧，在梦里，有时你会忘记了我，但是，梦总会醒来。年纪大了，都这样，未必不是好事。
她若有所悟，又站一会，看我还是不然她帮忙的样子，就慢慢的走出去。

大路

很小的时候。
记忆里的童年，我和我妈，实际上比较疏远。
也许今日回想起来，会觉得那是因为大家不会表达，我妈这人特别好强。天大的事，她不会在我面前掉下一滴眼泪。她总是淡淡的说，有什么好哭的。
于是，有时偶尔半夜醒来，经过她的房间去洗手间，看见她一人坐在地板上，埋头深思，不敢打扰，轻轻的过，不小心弄出一点声音，就有些慌张，她亦是。
这种感觉就像彼此撞破了彼此的难过，是不小心的，却不想让对方担心，不欲增加彼此的负担。就是这种感觉。

[本帖由大路修改于2008-05-10 22:42:55]

大路

三年级的母亲节，老师让我们给母亲画一幅画，送给她。
小心翼翼的画，一笔一划，太阳，花朵，小鸟，都画完了。
还想画两个人，或者再多一个。
就是不知道如何去画，记忆模糊又拉近，他们的样子在我脑海里陆续闪现，想要捉住，彼此又远去。
最终没有涂完颜色，递给我妈。
我微笑的说，时间不够，没画完——
似有点不好意思。而我妈接过，看似很开心。后来一直放在她的桌面，用一张厚厚的白色朔料胶板压住，一直是黑白的颜色。

[本帖由大路修改于2008-05-10 22:45:59]

yaya01

继续 [M36] 。。。

大路

若回忆，快乐和幸福，理应比痛苦难过多很多。
伤一个人的心的事情，是会深深的埋在心底。不管在多好多明媚的日子，若想起，会有种流泪的冲动，若释放，又觉得太傻，于是压抑着倒流回去，让痛苦的根源一直从眼部，流到喉咙的根部，再经过胃，到全身的每一寸地方。毫不例外，一一落脚。
我妈其实挺乐观。乐观的同时，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天长日久，伤口无法愈合。

大路

中学开始离家求学。
学校在很远的地方。
每个周日的傍晚开始回校，自己背着书包陪着夕阳一路走着。
人声喧哗，一天最热闹的时刻仿佛才刚刚开始。
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小孩在父母陪同下，张开双手在广场上跑着，手里牵着气球之类的东西，咯咯的笑。世间静好，岁月安静从容……
这样的生活，就像你远远与夕阳对看，你领略它的美，震撼的同时稍微有些落寞，再美的东西，和你有如此遥远的无法触及的距离，你只可以用心去感受。
阿姨拎着小小的行李跟着我走。
一般都是换洗的被子。
一直喜欢的是碎花的淡蓝色，或者淡淡的紫色，甚至是粉色的被子，中间是碎花，两头是直纹的边，握在手里，或批在身上，似有安全之感，就像一扇小小的门，切断梦想与现实，分开，各自静静站在一边。
而我妈，一般很少送我回校，给足够的钱，叮嘱两句，不外是，保护自己，不要轻信别人。周末记得准时在校门口等……
她交代很多的事情特别仔细，一样样，一件件。
阿姨。她横亘在我和我妈中间，她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面，仿佛是为了完成某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传递话语的话筒。一种调和剂。

大路

大学毕业，在一个遥远的城市。
那是一个安静的岛屿内地。
每晚听着海潮声入眠。或是在早上推开窗子，闻着熟悉的海水的味道。
单位其实在城市中心有宿舍，只是独来独往渐成习惯。
借我房子居住的是单位的一个老大姐。
第一次去看，一下子就喜欢，蜗牛搬家一样，亲手定制每一样东西，全部都要好的，都要精致的……就是忘记了老大姐说的，台风来临时候，自己小心。
后来一年要换好几次家居摆设，没办法。
每个周末给我妈打电话。
大概是：
妈，我挺好的。你呢，吃饭了没。
我妈：嗯，挺好的。绣儿。
妈，阿姨呢，在干嘛。
我妈：你等等。然后通常她就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一样，赶紧抓紧时间问我，一个普通的电话，到了最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好像弄得有些紧张一样，要她在电话里面急急的说，慌慌的说，生怕时间来不及一样。

阿妹几

生命都会遇到很多人，只是遇到的某几个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加油！

某年某月

喜欢这个题目，进来看看。

绿如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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