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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zt一件琐事——记念那个曾经被我的冷漠杀死的人 [打印本页]

作者: lega 时间: 2004-6-10 16:18
标题: [color=green]zt一件琐事——记念那个曾经被我的冷漠杀死的人[/color]
2003年的12月的某一天，冬。

那天很冷，硬邦邦的土地上覆盖着薄薄的冰渣，学校里的池塘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虽然微黄的太阳依旧当空照着，但是所散发出的那极微小的热量却不能让人们感到半分的暖意。

10点整左右，我在校门前下了公交车，手中攥着两张刚刚从电脑市场上买回来的游戏光碟。正当我往校内走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正跪坐在车站牌附近的一个老妇。

这名老妇身上披着一件极其破烂肮脏的布袄，头上扎着一条早已被灰尘熏的乌黑的毛巾，双足赤裸着，其中令人注意的是她的右脚——如果这东西还能够被称做为"脚"的话——自脚踝以下几乎完全变了型，骨骼和肌肉以一种极度反常的方式扭曲成一种细长的螺旋状，仿佛一条被拧干了水的毛巾，令人一看就很不忍心。只间那名老妇双膝跪着，身子前倾趴伏在地上，伴随着一连串低沉而含糊的呻吟头颅一上一下的颤动着，粗糙的双手也微微的蠕动着在地下轻轻的抓挠，好象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虽然她的面前没有盆子或碗之类的东西，但是无论是谁都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她是一个乞丐。

我一向固执的认为一个多元化的世界才算是真正的"世界"，任何人和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理由。正如工人，农民，学生一样，乞丐也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正如同工人上班，农民种地一般，乞丐利用自己的谋生方式——乞讨——来过活，并不是什么值得鄙视的事情。因此我往往会在那些沿街乞讨的老人或者小孩面前轻轻的放下一两个一圆的硬币，有时甚至是五圆的纸币——如果是前者的话我往往还会加上一句："不好意思，现在我只有这么些零钱。"因为我总隐隐的觉得如果看到了他们的乞讨行动而不给点的话，就好象吃了饭或者买了东西却没有付钱一般的不好意思。当然我也很清楚之中很有些人是所谓的"丐帮"，但是，是否作假是他的事情，而看到乞讨后给不给却是我自己的事情，因为我一向认为人的理念和信仰是要对自己负责，而不是作给其他人看的。

但是，那时候我却仅仅只是很短的犹豫了一小会儿，大约是半秒钟左右吧，然后就径直的走进了校内。一来我出手买了十几块钱的光碟，隐隐的觉得有些肉痛，而且当时身上又没有硬币。二来我急于去玩那些新买的游戏，迫切的心情覆盖过了其他的杂念。于是在那极短的一瞬间，我的心灵选择了冷漠和无视。"下次再给吧，如果有零钱的话。"我一面暗暗的想着，一面走掉了。

第二天中午11点左右，我们寝室的四台电脑全力运行着，三个人在打游戏，而我在上网。这时候一个绰号叫"瓢"的家伙跑了上来，他是我们寝室绰号叫"老牛"那家伙的同乡，每天都上来玩电脑，但是这时候四台电脑都暂时没有空，于是他只好找个凳子坐下，百无聊赖的抽出一根烟抽起来，一面和正在《魔兽争霸》中奋战中的老牛絮絮的聊着天。

"你们知道么？今天学校有人死了。"他突然悠然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死了？谁死了？"

四个人中倒有三个人转过头来，但是老牛却没有，他正在冲battlenet的等级，一个14级的对手在和他玩命的搏杀，除非死的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否则是不足以让他分心的。虽然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瓢却仍然很满意，于是继续悠悠的说道："是一个女乞丐，死在正门门口，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现在估计还躺着呢。"

"切！"剩下的两个人发出好象是受了骗的不屑声音，继续转过头去玩他们的游戏。其中一人慢慢的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原来是死了个乞丐——难道她躺在那里学校不管吗？"

"谁知道呢。" 瓢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则吃了一惊，想起昨天那个老妇，不由得心弦触动，于是问道："她死了？怎么死的？被车子撞了？"

"不，大概是冻死的吧，或者是饿死的——她就只是躺在那里而已，我也不确定怎么死的。"

"那你怎么确定她死了？万一她只是躺在地上而已。"

瓢露出一点犹疑的神情，然后说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样子绝对是个死人。"顿了顿又对我奸笑道："你不是很有同情心的吗？怎么不去看一下——我知道你很有同情心，我真的知道你很有同情心，你去吧，去吧，电脑拿给我用。"

"我那有什么狗屁同情心，我只不过是遵守自己的道德观罢了…….."我咕哝着辩解道，急忙站起身来跑到楼下去，先买了一斤橘子，然后向正门走去。

正门门口果然趴伏着一个人，一身破烂的布袄，右脚扭曲变形得令心寒——正是昨天那个老妇，只是昨天她尚能动弹，能够让人明白她是个活的生物而已。然而今天却大不一样：只见她的双腿依然像昨天一样跪着，上身趴伏在地，右脸深深的埋入沙土中，干皱的双手蜷缩着一动不动，头上的头巾掉下来，盖住了她的面孔。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来，拂过她的身躯。四周有人正在修路，噪音吵得震天响，偶而卡车开过，溅起几个小石子打在她的脸上，然而她却不再动弹——哪怕只是动一下而已，整个人就这样毫无一点生气的躺在那里，象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瓢说的不错，我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就可以立刻感觉到这个女人确乎已经死了。

一股寒意自我的心头升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直接的面对死亡。以前虽然也曾经在网络上见过饿殍的照片，但是却远不如亲眼看到实物来的震撼——那老妇僵硬的身躯所透出的，是一丝深刻的绝望，一种透骨的悲凉，一股寂静而湮灭的气息。即使再伟大的艺术家所造就的雕像，也不能犹如这个老妇的尸体一样，完美而准确的诠释出"死亡"这个词语的一切含义。

然而其他人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艺术品"的存在，正门门口就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保安，然而他们却只是向那女尸投来冷冷的一瞥而已。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川流不息，在我呆站着的时候，至少有百把人经过这里。其中有骑自行车的知识分子，有拉车的工人，还有兴高采烈的搂抱在一起的男女，但是无论谁走过路旁的这具尸体，却都正眼也不瞧一眼，或者只是是淡淡的瞄一下，然后便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仿佛他们看着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堆堆放在路旁的肮脏垃圾。

我呆呆的站着，望着那具死尸，心绪烦乱，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昨天我没有就那样冷漠的离去的话，也许…..也许…….这个女人今天不会死——

但是脑海中似乎立刻响起一个讥诮而锐利的声音，冷笑着道：

"那又如何？就算你给她十块钱又有什么用？顶多是将她的死期延长几天罢了！"

那样的话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好，而且如果我预先知道她可能会死的话，我，我会——

"你会怎样？哈哈！就算你预先知道她会死，难道你能够负责照顾她么？"

这，这…….我真的做不到，就算明知她会死我也做不到，我怕，怕受到伤害，怕其他人人那异样的眼光，可是，那并不完全是我的错，是这个社会——

"哈哈！不要找其他的借口欺骗自己的良心了！我且问问你，如果要你付出500块钱来救这个人的性命，你做的到吗？"

我犹豫了，我家境不是很好，500块钱对我来说是个大数目，足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我在心中问自己："我是否能够为了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生命付出500块钱？"问来问去，结果答案是我很不情愿知道的——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哈哈！伪善者！他人的性命在你眼里还不值500块钱而已，你这卑鄙的人！懦弱的人！"

但是，我……我的念头是好的……我真的想救她——

"哈哈！你这欺骗自己良心的家伙！人类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所谓的'良好愿望'和'假如'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不但能够让自己从罪恶感中解脱，而且还可以将本人幻想成伟人和圣人来好好的满足一下精神上的快感！其实你就是一骗子！卑鄙！懦弱！冷酷！而且虚伪！"

内心的拷问激烈而辛辣，我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再转眼看着那具死尸，现在她已经死在那里，但是我却连打个电话给派出所，让他们来收尸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怕，怕异样的目光，怕惹来一身的麻烦。果然，"想"和"做"是有天壤之别的，我不禁深深的感叹德雷撒修女的伟大——不避受助者的污秽，不惧旁人异样的目光，真心的用行动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同时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认知到这一点，内心的拷问又剧烈起来。惶然中我最后一次望向那具尸体，只见阳光从天空中流泻下来，将她不会再活动的身躯照的通亮，但同时也反衬出她那头巾遮盖下的黑暗，我恍惚中似乎觉得这具死尸的面孔隐在着头巾所制造的黑暗中，对我的灵魂露出讥嘲的笑容。

于是我逃了。

当我回到寝室的时候瓢也正在玩《魔兽争霸》,只见他灵巧的动了动鼠标和手指，"死亡缠绕"和"霜之新星"两道魔法的光芒瞬间划过屏幕，对手的英雄"山丘之王"惨叫一声仆倒在地死去，其死相和那僵然的老妇一模一样。

我默然的将他赶开，然后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发呆。这时候正好是新闻时间，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

"xxx上任以来，关心民间疾苦，一心为人民办实事……请看专题报道，人民的好公仆xxx……"然后接下来一个眉宇端正的中年人便在那里满脸正气的高谈阔论："人民群众选了我，我就应该好好的回报他们，所以我就…….."

我又打开浏览器，只间许多愤青们也正在论坛上洋洋洒洒的抒发自己的伟大爱国情操。"为了这个国家，我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如果我有机会，我就会……"几乎所有的愤青都这样骄傲而自豪的说道，令人毫不怀疑的觉得，他们就是明日国家的栋梁之材。

这很好，很好，真的是很好。官爱民，民爱国。而且上上下下都是一个声音，听不到什么不和谐的杂音，就算有也很快就会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那么照理来说，中国早应该四海承平，安居乐业，而且远远的超越那些我们一直都嫉妒或者鄙视的国家，站立在世界的顶峰了。

但是事实上，在我身边，却有个大活人就这样凄然的死去，不是死于冬夜的寒冷，而是死于众人的冷漠。

所以我开始有些怀疑，怀疑那些人所说的是否是真心话——这不是说他们有意去骗人，而是说他们很可能连自己也欺骗了。

但是我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们？我自己实际上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和他们的区别，只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而已。

半年后的今天，午夜梦回，忽然梦见那个垂死的妇人趴在我的面前，颤颤巍巍的对我伸出那干瘪的手。

故披衣起床，做此文，以纪念那位不幸的灵魂，以及我自己的虚伪和丑陋。

（本文素材来自笔者亲身经历，并非凭空虚构）

作者: McLaren 时间: 2004-6-10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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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13] [M13] 冷漠！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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