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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打印本页]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4
标题: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在一个常去的论坛看到这帖子，边看边落泪，常常听到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转帖：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烟渡寒潭

9月29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去世了，他才22岁，癌症画下了他生命的休止符。我不能接受，我总觉得他还活着，他只是躲起来了，不能出来。我万分后悔，我应该对他好些，再好些，既然他的青春如此短暂。

经过一段时间的平静，我开始整理思绪，准备为他的曾经存在留下最后的记号。也想让jms知道，我亲眼见证的病魔是多么可怕，生命是多么脆弱，现在是多么值得珍惜。同时也请jms和我一起祝愿我弟弟——一路走好！

1
他走了，安安静静的走了。这天，离他的23岁生日还差1个月零22天。他没有和我道别，也没有最后一次叫我一声"姐"。他的小名叫园园，我们从来都是很省事的叫他――园儿，而这次，喊的是如此撕心裂肺。

三个月前，他刚刚踏出大学的校门，本以为可以就此报答和他相依为命的妈妈，孝敬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奶奶，可一个细胞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打倒了，倒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5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2
2005年7月11日，他妈妈（我的姑姑）的50岁生日，那天姑姑得到了他的诊断书――前列腺纤维肉瘤――这是癌症中的绝症。全国至今为止，没有一例成功病例。

这种癌细胞存在于血液中，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流动，只要找到适合生长的地方，就开始肆虐。也就是说，没有办法斩草除根。况且在如此年轻的体内，生长速度更是惊人。他体内的癌细胞选中了前列腺，在那里生根、造次。

得到这个消息，我们难以置信。他的生活才刚刚起步，他还没有报答亲人的养育之恩，没有尝试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甚至没有坐过飞机，没有和三五好友远游，没有感受的生活的多彩，就要经历这样的劫数！但现实容不得我们感叹，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没有医院接收他。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6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3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

市中医院说对这种病无能为力，转肿瘤医院时，肉瘤有花生米大小。两天后肿瘤医院建议去北京试试，同情的免除了住院费用，那时，肉瘤已经长到核桃般大小。按照这种生长速度，再拖延下去，就算有医院接收也迟了。

可是，去北京对姑姑来说是不实际的，她没有这个经济条件，就凭她和奶奶两人加起来一千多一点的工资，是支付不起这笔费用的。

眼看园儿疼的整夜整夜的失眠，体重一斤一斤的往下掉，她焦急，她心疼，她悲痛欲绝，但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她不能让园儿知道真相，她不希望园儿在精神上就被打垮。

她在园儿面前象个没事人一样掩饰着，她说，那只是个小瘤瘤，把它割了，我们就好了。她边说边将泪逼回心里藏着，只有悄悄退了色的发，默默说着这个公开的秘密。

园儿是相信他妈妈说的话的，因为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但一家又一家医院的转，让他开始怀疑，如此小的瘤瘤，怎么大家都不收呢？

他有着单亲家庭孩子的特质，敏感、内向，同时，他又是懂事的。姑姑说什么，他都表示同意，表示了解，就算有疑问，他只是放在心里慢慢的理。

从一所又一所医院转院回家后，他对他妈妈说，我不治了！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8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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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时小叔联系好了医院。这位主治医生在北京时跟着导师接触过几例这种病，而他的导师是治这种病的权威。

医生看过园儿的ct报告后愿意接收，并告知前不久刚医治过一例。我们觉得这就是柳暗花明了，我们都满怀期待的盼着手术方案。

等待是漫长的，特别对于时间紧迫的人来说。我们从7月中旬一直等到8月初，方案迟迟没有下来。

这段时间，园儿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肿瘤压迫到膀胱和肠，大小便出不来，肚子胀，压迫痛，整日整夜折磨着他，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次又一次，能闭个眼做个完整的梦都成为他的奢望。

我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送给他一个game boy。游戏是他的最爱，我希望能让他高兴一点。可我在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大喜大悲。

他平静的接过机器玩着游戏，平静的问我"姐，我减肥成功，快和你一样瘦了吧？"那表情是淡然的，淡到你看不出他原来得了这么重的病，淡到仿佛宠辱不惊。但他发给同学的短消息却是"我可能得了癌症。"

从那天起，我再没看他笑过。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8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5
在穿刺引起的高烧平息后，手术方案出炉了。这个方案是我们最不愿接受的，也是最迫不得已的。将前列腺、膀胱切除，盆腔清空，大小便改道，做双人工造口。

这意味这什么，这就是说，以后他要挂一左一右两个袋子，分别排大小便。这就是说，他以后就算继续生存也只能保证活着的最基本要求。

而这还是最成功的结果。最不好的结果就是，手术时打开盆腔若无法将肿瘤剥离就缝合，听天由命，最长不超过一年。

没得选，姑姑没得选。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在他三岁时，就一个人拉扯他到今天，他是姑姑全部的希望。她说，"只要有一分活着的可能，我就要做十分的努力！"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1:59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6
手术前的那几天，是园儿最难熬的日子。清肠！对于大小便本就困难的他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一股怪味巨难吃的清肠汤吃下去，怎么都排不出便便来，又胀又痛的他生不如死，医生最后就用铁棒导，肿瘤就在肛门附近，多少都能碰到，园儿疼的大滴的汗珠往下落，结果出来的不止是便便，还有很多血。小便不行就插导尿管，到后来流出来的都是脓。

到这时，我才从他身上领会到生命的痛苦，是生命，没错，不是笔误！活着是要付出代价的，要继续活着更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趁现在还来得及，请保护好自己脆弱的身体，不要试图挑战痛苦的极限，不要让自己的悲剧也成为最爱我们、最关心我们的亲人、朋友的悲剧。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1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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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日早上8点，园儿被推进手术室，姑姑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无限牵挂的看着他，他紧紧拉着姑姑的手安慰的说，"妈，我不怕死，就是怕疼！"

时间好像也被打了麻药，动都不动，看了三次表都是11点20。姑姑早就成了泪人，我们都安慰她，时间越长越是好消息，这说明有救啊！！渐渐的，她平静了许多，开始给我讲园儿的事：

他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在他三岁的时候，一家人吃饭，所谓一家人，是指园儿（比我小三岁的表弟），姑姑（我爸的妹妹），奶奶（只有我爸和我姑两孩子）。他问姑姑，"我爸爸呢？"姑姑看看奶奶，再看看他――没说话，从此以后，他再没问过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直到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什么都放在肚子里，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沉默到我们经常会忽略他的存在。

他也是很懂事的。在初升高的时候，他的成绩离省重点只差一、两分，交一笔赞助费就能上，但姑姑考虑到自己的经济状况就和他商量，能不能上家门口的普通高中，这样不但省下一笔赞助费，每天中午还能在家吃饭。他同意了，说，自己会努力的学的。

上了大学，姑姑每个月给他500块生活费，他为了买手机和平时的开销，宁愿从饭钱里省也不再问家里要钱，常常，他只吃蛋炒饭。就这样，一个壮壮的小伙子变成了文弱书生，就这样，身子骨也一天天的垮了去。

听到这里，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他是这种状况，我说什么也该帮帮他。在他才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地，还时常发消息和他聊聊天。

直到有一次，他消息我，问我能不能帮他交手机费。我就怒了，觉得男子汉怎么能这样？况且我刚刚赞助了他买手机。于是此后，我就再没消息他，而他也再没主动消息我。

有时候，转念之间就是永远的悔与恨。

现在想来，当时他一定是很困难才向我求助的，我真不该不问因果就保持沉默。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心甘情愿的帮他承担每个月的手机费，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他！

如果不是我拒绝了他的求助，我们还会继续这样发发消息，聊聊天，帮他输导下情绪，可能他也不至于这样。我不是个好姐姐，我不了解他，没关心他，在他向我伸手援助时我没有拉他，我真的对不起他！！

从那时起，我没有一天停止过这种想法，悔恨和懊恼纠结在我对他的回忆里，我想赎罪，我想帮他再做点什么，但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照顾姑姑和奶奶，让她们在有生之年尽可能的快乐、满足。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2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8
将思绪拉回到手术那天。

手术从早上8点30开始，直到晚上8点多才结束。手术很成功，肿瘤剥离了，有我爸的一个拳头那么大，将肉眼能看见的肿瘤也全部切除干净，以后的事，就看他自己了。

我们都很庆幸，但都不高兴，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改道，他一直以为只是把肿瘤给切除。我们很难想象，当他醒来后，看见自己肚子上的两个袋子后，会是什么样的反映。

手术后的第二天我们去看他，一进病房，我就崩溃了，我看见他就像是垂死的老者，毫无生气、双目紧闭的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憔悴的好像在他蜡黄的皮肤上就能辨别出骨的纹路，这哪是我认识的那个在篮球场上横冲直撞投篮超准的四眼田鸡？我没料到他是这副面貌，我不能接受！！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3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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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7情人节，我带着一大把百合去看他，酸酸的在心里揣测，真希望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送他花的女子！在进病房前我给自己做足了心里暗示，不停的让自己回想他才做完手术的样子，增加免疫力，不停的嘱咐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一进病房，我愣了，他悠闲的靠在床上对我笑，问我要不要吃口香糖，贪婪的闻着花香，简直和没做过手术一样，我乐坏了，感叹年轻的生命力，感谢老天的眷顾。

姑姑拿个苹果招待我，对于这种又要削皮，又没水份还称为水果的东东我一向不感兴趣，便堆起12分诚意的笑容推脱吃不下，园儿瓦解我的意图，亲自出马跟我讲条件，"我吃一个你也吃一个！"殊不知，他也刚推脱过姑姑的好意呢，他这种舍生取义的品德我怎能不支持？况且刚才我就准备劝他吃一个，如果不是姑姑接着就问我吃不吃的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姑姑很满意的削了两个苹果，我们俩怀着公共的目的拼命啃着。

看着他努力的为我啃着苹果，我心里真是……当爸爸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改道的事情，并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我诧异了，那时我才能了解，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让他如此坦然的面对这两个袋子；他经历了怎样的挣扎，让他为了这久违的安宁愿意舍弃一切。

他很配合的向着健康努力，半个月后，他出院了。医生都觉得难以置信，象他这样动过大手术的人，怎么能恢复的怎么快？他们都觉得很欣慰，反复的叮嘱他要好好调养，他们希望他能一天天康复，能创造出奇迹。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4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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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原本生龙活虎的小子，现在安静的呆在床上，但安静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内心是复杂的、是矛盾的、是困惑的。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因而更加显得郁郁寡欢。

为了让他开心，阿姨送来了他向往已久的psⅡ；为了让他开心，姑姑整天笑嘻嘻的逗他讲话；为了让他开心，我买来我觉得最好吃的云中蛋糕诱惑他。

游戏玩了，蛋糕吃了，笑容还是很浅。

我只能默默的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发呆。虽然我很想对他说，你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你的以后，你只有战胜现在才会有将来！象你现在这样吃不香，睡不着，怎么还可能有以后？？但我不能，他不知道他的病，他不知道，这种病没人活得了5年！

出院半个月了，他肛门的刀口还是没长好，他下地站不了5分钟，他睡觉不超过2小时，他的笑容不见了，因为，他爸爸来了。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5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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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在园儿三岁的时候离婚了，虽然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没有问题，但不得不走上了这条路。之后他也找过姑姑，想看看园儿，尽尽爸爸的义务，但生性要强的姑姑拒绝了，此后他们就断了联系，而园儿的爸爸也再度结婚生子。

在园儿开刀之后，姑姑的好朋友终于通过各种关系联络到园儿的爸爸，他放下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他的态度我们都觉得满意。因为在这种可能面临一个无底洞的情况下，他没有半点犹豫的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我们包括姑姑都接受了他。我们也希望在园儿的有生之年能了却一个多年的疑问。

园儿不能接受他的，他不要他爸爸帮他洗脸，不要他爸爸陪他吃饭，不要他爸爸陪他睡觉。他总是问他："我妈呢？"

园儿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这么多年，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的爸爸从未出现过。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他只能对别人说："等我舅舅回来收拾你！"他对爸爸的印象也只是"和舅舅差不多。"长大了，我不知道没有爸爸的缺憾对他的心理造成怎样的影响，我只知道，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没有爸爸。

好在，他爸爸表现良好，没有半句怨言的照顾他，施以小惠的笼络他，加上我们不遗余力的劝说他，终于，他开口叫他"爸爸"。

可天不如人愿，本以为一家三口可以好好的过段日子，没想到园儿高烧到41℃，怀疑造口感染再度入院。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6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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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中秋节，每家每户都在欢欢喜喜过节的时候，他们一家——现在是真的一家三口了，是在病房度过的。当悲凄的心情遭遇到欢闹的节日，那颗颗跌落的不止是泪，还有退色的血。他爸买了很多炒菜但园儿一点都不想吃，姑姑那个急啊，长时间压抑的情绪一下收不住，绝堤了，园儿也放开了心里的压抑，母子俩抱头痛哭，园儿不停的问："我从不和人计较，从不干坏事，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9月22日，听说他喜欢吃我买的蛋糕，我就备上蛋糕、外带了披萨冲去看他。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被惨白的日光灯照着，心里直抱怨，这灯光效果营造真好，一派凄凄惨惨切切，等园儿烧退了咱立马闪人。

一进门，我刚准备拿美食诱惑他，他先开口了，"你自己带走吃吧，我禁食了。"无奈的指指床头上竖着的红牌，我又懵了，前两天我爸不是还给他吃了2两水饺吗？怎么突然就禁食了呢？听姑姑一说，我知道事情严重了。挂了20小时的水，没有小便，左腿全肿了。和我外婆快去世时一样，这就是肾衰竭的表现。这个症状出现了不到一个星期，外婆就去世了。有句俗语叫：男怕穿靴，女怕带帽。男的腿肿不是好事。我看着这张无辜的脸，无语问苍天！

姑姑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还在等待专家的会诊。园儿也不懂，他正在全力对付肚子的胀痛。看着点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我的心也越沉越低，我不敢想象接下来要迎接园儿的是什么，我希望老天不要再折磨他了，他毕竟才22岁。如果真要把他带走，请让他走的轻松些。

听到我传回的消息，全家人开始为每一次电话铃的响起心惊胆战。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6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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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早上6点多，奶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园儿扩散了！原来姑姑不满意分院住院部的工作效率23号晚上把园儿转到了icu——重症监护室。到了这里一做ct才知道，肿瘤转移了。肝上一大片被肿瘤覆盖，被清空的盆腔也有一大片，一个连一个，就像葡萄一样蔓延开来，加上肾脏急性衰竭——也就是说，园儿的时间不多了。

事已至此，主治医生才告诉我们，他们医治的上一个病患在刀口还没长好时，肿瘤就已经扩散了，园儿能长好刀口并出院，他们都觉得非常庆幸了。但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姑姑呆坐在icu的门口，看到我们来，一头倒在我的怀里痛哭，我当时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边吧嗒吧嗒的陪着姑姑掉泪，一边不由自主的战栗，无意识的不停重复"这不可能"，脑子里一片混乱。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迎头罩下，茫然的望着天花板，希望能让我看见一线曙光。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7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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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十分同情我们的情况，但她只能建议我们不要再给他增加任何痛苦，不要给他插呼吸机，因为那要切断气管。不要给他做血透，因为要插一根很粗的管子到他的大腿动脉。不要尝试任何的治疗，这只能多增加几天对他的折磨。

他爸爸不能接受，也不相信，他说肾衰了可以换他的肾，他说，他一定能好起来。他是希望他好起来的，因为事隔20年，他没有看到他儿子一天健康快乐的样子，事隔20年，他在他儿子身边还不足一个月。

Icu家属是不能陪护的，只有每天下午3点到4点是探视时间。医生网开一面放我们挨个进去看他。小叔进去看他时问他，就是发烧引起的吧？他说，没这么简单。我爸进去看他，他说，"我饿"。

轮到我了。我迈着颤抖的腿，调整着呼吸，默念着"不能哭"一步步接近他的病床。沿途的景象是凄惨的，一个个垂暮的老者紧闭双眼无力的陷在床上，张着双唇用尽全力，只为多呼吸一口氧气。

我不敢在看，调整心态找到园儿。一看到他，我所有的努力灰飞烟灭，泪没完没了的掉。我没想到才2天功夫，他就变成这样了。双手死死的抓着床边的栏杆，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绷紧每一寸肌肤，迎接一次又一次的疼痛。惨白的面容，留恋的眼神，好像把每次相见都当作一场诀别。

他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的脸，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努力的挤出笑容，投入全部力气说出每一个字："等我能动了，我和你出去吃好吃的！"我觉得我被堵住了喉咙，眼泪在帮我化解。没有语言，我只能摸着他的额头，看着他，看着他。

原本我劝慰自己，快一点，他的痛苦可能就少一点，但我见了他，看了他看这个世界贪婪的眼神，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谁能给我个方法，让他活下去，他才22岁啊！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8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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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5日，姑姑就一直守在icu门口不肯离去，谁都劝不走她。

9月26日一大早，让人心惊肉跳的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姑姑哭着说，园儿不好。就在昨天晚上，icu一下走了三个，园儿也情况紧急，心跳一直在150几次，血压也不好。可能随时都有危险。为了以防万一，我去帮园儿买寿衣。

这是我前所未有的购物心情。提心吊胆的生怕电话响起，一边用眼睛四处搜索衣服，一边在心里祈祷园儿能多撑一会，我不要还没有见到他最一面他就走了。

年轻人没有那么多讲究，穿他喜欢的衣服就行，但衣服必须要100％全棉的，还要有两个领子。他喜欢穿运动休闲的衣服，我本来想最后一次了，他平时也没什么好衣服，就帮他买些好牌子，但耐克、阿迪大多都是棉＋莱卡的，最后只有帮他买了飘马的短袖翻领t恤、外裤，李林的圆领卫衣一套——姑姑指定要买卫衣的，说他早就想要了，杰克琼斯的运动外套，内裤。一切置办妥当后，电话还是没有响起，我很庆幸。

回到医院，姑姑欣慰的告诉我们，园儿的心跳降下来了，只有120几次，我长舒了一口气。

医生建议我们将园儿转到家附近的社区医院，因为临终的病人最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家人的关怀，在这里，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神智清醒的看着身边奄奄一息的老人们，这对他是很残忍的。

下午4点，园儿被抬到了他最后的病房，一个专门接受晚期病人的康复医院，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他在床上昏昏的睡着，我以为是止疼针和镇静剂的关系，可姑姑告诉我，他现在已经进入这种状况了，越往后，清醒的时候越少，昏迷的时间越多。他的头上还没有一丝白发，他的脸上还没有一条皱纹，但他却就要这样睡去，永远的睡去。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09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16
9月27日，姑姑去原来的医院给园儿办麻醉卡，园儿一个早上没见到妈妈急了，不停的叫"救命啊！"这一叫，可谓是一箭双雕。医生以为他疼得受不了了，就破例给他贴了麻醉贴，这一贴能麻醉全身静脉血管缓解疼痛达72小时之久，但他连这一贴都没用完。

姑姑心急火燎的回来了，园儿一看到老妈回来，满足的闭目养神起来。我爸一针见血的问他："你有意的吧！"他狡猾的扯动下嘴角，当是笑。

对于麻醉贴他是好奇的，被这一小包液体轻巧的一粘，他的疼痛就渐渐减轻了。他希望是自己渐渐好转起来了，他希望这液体是灵丹妙药，而不是掩人耳目的麻药。他忍不住试探姑姑："妈，我这贴的是麻药吧？"姑姑没有多想就回答："是啊！"他苦笑："我说吧，我的猜测不会错的。"姑姑后悔了，看着他绝望的转过头。

当我爸临走的时候那一回头，所看到的一幕每每提起他就动容。他看见园儿透过窗户的一条缝隙渴望的看着窗外，那总对生的渴望，恐怕是他此生最遥不可及的梦想……

下午，我一进病房，他正在使出吃奶劲翻身，翻身，这个我们一秒钟能坐好几次的动作在他身上是如此渴望却又如此艰难。他两只手死命的抓住床一侧的栏杆，他爸妈在他背后小心翼翼的推。痛穿越他嘶哑的喉咙化为低沉的呐喊，那持续了好几秒的"啊"，震得在场的所有人泪如雨下。

由于尿排不出来，他全身都肿了，原本骨架一样他现在像是被吹了气，皮肤被撑得绷绷的，浑身圆鼓鼓的，上半身的肋骨被肿瘤胀的像是穿了古时的盔甲，原本凹陷的肚子被撑出一个不规则的大肚腩，只有头和手臂还是原来的样子。由于麻醉贴的作用，疼痛缓解了许多，但只要一碰他，他就撕心裂肺的痛。

看我来了，盯着我很大声的说了一长句我们谁都没听懂的话。现在，他已经口齿不清，因为他禁食禁水已经有一个星期，身体又在发烧，舌头上满是血泡，连牙齿上也血迹斑斑。我们小心翼翼的让他再说一边，用词非常的谨慎，生怕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让他觉得，他连话都说不了了。但他没有重复，只是黯淡的闭上眼睛。

全身肿胀，肿瘤压迫，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只能不停地翻身。但他连呼吸都很费力，说话的劲也没有，下肢已经麻木，根本完成不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爸妈一看他要翻动，立刻一左一右的协助，往往是才坐下又站起来帮他翻。他还是很懂事的，渐渐的就先打招呼："你们都别管我。"自己咬牙挣扎，又无奈放弃。他爸妈是不肯袖手旁观的，最后总是上阵。终于，他急了，说出了让我们都不肯接受的话"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我这是在磨你们唉。""让我死了算了。"全家人一拥而上的劝导，他只是闭着眼睛，谁也进不去他的内心。

他累了就睡会儿，睡得很安静，我爸说，他这是在补觉，自从得了病，他每天睡不到2小时。醒了就会说些故作轻松的话，"怎么还没有小便？把肾割了丢掉。"

这天，是他话最多的一天。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10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17
9月28日，我们透过他的梦话知道了他的梦。他在打篮球，有时口渴要带水，有时嫌我们太吵打手势叫我们暂停，有时用手势告诉我们——犯规了！打这些手势，说这些话时，他都是他睁着眼睛的。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我们都知道，他时间不多了，所以不再理会什么禁食禁水，只要他想吃，只要他想喝，我们都满足他。但他只要进食就会犯呕，所以只能一点点吃，一点点喝。

这天，他努力的保持清醒，但他的表达方式和以往明显不同。他会突然对我说："我们来试一下，一次喝两口水！"并一本正经的伸出2根指头。我端着水，他抱这吸管拼命的吸，我数到2，他自觉的停口。没一会，他又说："我们再来试一下，喝三口看会不会呕。"而直到昨天，他只是说："水！"

下午，看着他长大的阿姨来了，他呜咽的唤着"阿姨"，紧紧地搂住她的颈项，反复的亲吻她的手背，仿佛做着最后的诀别。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我悄悄的走了，不想和他言不由衷的告别，说些什么要坚强，会好起来的废话，我不忍心再骗他，我不忍心再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没有道别的离开，竟成为我此生的遗憾。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11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18
9月29日中午12点05分，家里的电话响了，姑姑只说园儿不好。我立刻血冲脑门喘不上气，稳定片刻就唠叨着"不可能这么快。"冲出家门。才爬到医院的2楼，就听见一声声哀嚎，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提起全部力气、怀抱一线希望冲到病房，只见弟弟一动不动的任凭大家擦身穿衣。我停止哭泣，来到他的床边，我觉得他肚子还在动，我拉着他的手，手是冰凉的，指甲已经泛紫，但我还是满怀希望的叫他："园儿，姐姐来了，姐姐来看你了，你不能走啊，你今天还没喊我呢！"我不停的摇他，我反复的戳他的腿，希望能把他疼醒，但他始终没有动静，我还是不甘心，不是说临死前应该有回光返照的吗？他怎么能还没回光返照就走了呢，不可能，他一定只是昏过去了，他还能醒来，我拼命的叫他，使劲的摇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被拖到走廊上，激动的情绪稍微平静，我立刻追问怎么会这么快，我一直觉得他应该还能再多撑几天。听了他们的诉说，我才知道，死亡并不是像剧集里表现的那样。

早上，他醒来，说想吃肯德基的汉堡，买来，他吃了一小半。之后他就自己对自己说，"我被我妈骗了，我被我妈骗了。"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姑姑一直都没告诉过他真实病情。姑姑一直都对他说，"我们会好起来的，这就象打游戏一样，最难打的就是最后的老怪，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只要闯过这一关，我们就好了。"而那时，他可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情况不妙了，所以才这样说。

趁着他清醒，姑姑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他摇摇头，姑姑问他，你恨不恨妈妈。他说不。问他，喜不喜欢妈妈。他说喜欢。问他，喜不喜欢奶奶。他说喜欢。问他喜不喜欢姐姐。他说："喜欢，我和姐姐最亲了。"问他，喜不喜欢爸爸。他把头转了过去。到这时我们才清楚，他愿意叫他爸爸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他自己的真实想法，现在才表露。

我爸来看他，他睁眼喊了声"舅舅"就又睡了，10点多，我叔叔来看他，姑姑喊醒他，问他认识吗？他清醒的叫了声"小舅"，此外，他都在昏睡，昏睡时，都在打球。11点，奶奶来了，姑姑再次叫醒他，他费力的睁开一条缝目光游移的扫了一眼又重重的瞌上了双眼。此后，他再也没睁过眼。呼吸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长，心跳慢慢的减弱，血压渐渐的下滑。12点05分，他的脉搏渐渐摸不到了，血压没有了，不一会儿，就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为了不再增加他的痛苦，姑姑拒绝了一切急救措施。他就这样平静的去了，没有一丝痛苦，没有一点挣扎，没有留下一句话。

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对他说。这几天，我不停回忆我们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我不停的懊悔，我曾对他发火，曾将他轻视。没想到，他竟然说，"我和姐姐最亲了。"我羞愧啊，我不是个好姐姐，我对不起他这句话。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12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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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奶奶一个人带着我们俩生活。打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有这么个小跟屁虫。奶胖奶胖的象个小球，看着就白白嫩嫩的想咬一口。忍不住了，我和姑姑就会咬他的耳朵，他也不躲，就任凭我们处置。

我比他大三岁，他穿的大多是我的衣服，才会走路就被套上我的旗袍，呓咿呀呀的边淌口水边跌跌撞撞的乱闯，我们笑他是假小子，他也不明究理的跟着我们傻乐。我非常喜欢看他笑，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很羞涩，很纯真。

大概他两三岁的时候，发了个烧，就瘦下来。我很郁闷，总是抱怨他干嘛发烧，指着他原来的照片叫他照样子长回去。他就瞪着大眼睛迷茫的看着我。是啊，他也不想生病，不是嘛？

再大一点，他就跟着我到处闯祸，有时奶奶怪罪下来，我就赖在他身上，奶奶就把他一顿臭骂，他只能百口莫辩的跑到小房间的小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小膝盖哭，我这时会良心发现的找他忏悔，再把他搂入怀里和他一起哭，边哭边说："园儿不哭，看你哭姐姐会很难受的！"这次，他没有在我面前哭，我看到他唯一的一滴泪，是他犯恶心的时候恶出来的。他很坚强，很坚强。

再长大点，我们就开始玩些有品位的游戏了。打打麻将，办办家家，看看小人书，画画抽象画。记得有一次，他拿我刚写好的描红本开刀，规规矩矩的从中间掏了个完整的米字格去，我看了那个气啊，这可是我呕心沥血等着给老师表扬的成果啊，就这样叫他给糟蹋了，我冲着他狠狠的咆哮了一顿。他看到我的反应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态度很好的表示帮我修好。只见他将胶水涂在被他剪下的米字格背面，接着就将它粘在了它原来的位置上，狠狠的将它按了个结实才递给我，说："好了。"我一看，正面是没问题，一翻页，那单独的米字格还在第二页上稳稳的待着呢。接下来，当然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这是儿时，他唯一惹我生气的一次，也是我经常回忆的一段，因为他当时的表情好委屈，好隐忍，每次回想起来总是有种深深的歉疚，但我从来没对他提起过，也从来没向他道过歉，我总以为，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没想到，这句"对不起"他是再也听不见了。

小学1年级，我被转回南京的爸妈身边上学，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我还是想着他的，有什么好东西都留下来给他。他也是，天天盼我早日放假。

在我小学5年级的时候，奶奶带着园儿到南京和姑姑一起生活。地理距离的拉近不等于心里距离的拉近，随着渐渐长大，各自的生长环境的不同，我们渐渐没有以前亲密。

他唯一的一次旅游是和我还有奶奶一起回山东老家。结果他很倒霉，去爬泰山，到了山脚下鞋坏了。准备去青岛，他开始生水痘。那时我们都年轻叛逆，他和我对着干，我看他不顺眼，经常是我冲着他数落一通，他一笑而过不置可否。那次以后，我们的话更少了。

之后我上班没日没夜的忙，他在外地上大学，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唯一的印象是前年，我们的表弟回国探亲，我们在一起疯玩了几天，这算是我们最后的狂欢。

当他的生命消失，我才真切的体会到，珍惜眼前人。对父母，对亲人，对那个他，少些计较，多些宽容。这样，才不会一次次的陷入自责。以前，我的人生信条是：在即将离开人世前回想这一生，只要无悔，我就满足了。现在我觉得，到那时，我可能已没有了这种意识，所以我还是改为——努力在活着的时候无愧于每一个离开我的生命吧。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13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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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葬礼是极其简单的，因为还有长辈在世，所以必须一切从简。

十．一，在如此热闹的节日，我们送他最后一程。来送行的，除了我们家里人，还有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以及他生前的好友们。

当我通知他的朋友时，他们都反复问我："啊？怎么可能？"其中还有一个女孩子，她听到消息就哭了，哭的很伤心，问我"不是手术很成功吗？"姑姑告诉我，她和园儿每天晚上11点后都通短消息，直到园儿再度住院。我听了有一丝欣慰，这至少说明他的感情不是一片空白，他至少尝试过爱情。但她没来送他最后一程，她说她很想来，但父亲的反对让她不能成行。

就在园儿火化的时候，她发给他的手机一条短信"走好……＃52"

作者: 墨墨 时间: 2005-10-8 22:15
标题: Re: zt：生命终结在22岁，精神沉溺在悲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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